費了好一番周折,終于在一個偏僻的弄堂里找到了那家當鋪。
所謂“當鋪”也是由住家改成,只在緊閉的門上漆了一個黑色的“當”字。叩開大門,里面出來一個四十來歲的伙計,大概他正在打瞌睡,伸了一個懶腰后,又費力地瞪起那雙睜不開的睡眼,冷冷地問:“什么事?”
“贖當啊。”陳婉若坦然回答后,不由暗暗慨嘆,從你這副神情,也可以推想到,當初物主于困窘中拿著物件來求當的時候,你的臉色還不知要難看到什么樣子呢。
坐在柜臺里的賬房先生,將陳婉若送上去的當票看了一會兒,然后又將算盤滴滴答答地撥了好一陣,才抬起頭來說:“利息3塊錢,存寄費1塊錢……”
陳婉若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物主拿了對方12塊當金,過了5個月,竟然要付3塊錢利息加1塊錢存寄費。
然而,既已到了這個地步,只得一并捧上16塊大洋,交給那個先生。
足足過了一刻鐘,伙計才拿著一個小白紙包,出來交給陳婉若。陳婉若打開一看,那的確是只長方形的手表。
只不過,表殼的四周已經生了不少黃銹,表面的玻璃還有條裂紋,表帶也舊得幾乎快要折斷了……
總之,看到這只手表,立刻就會想到弄堂口的破損路面,與想象中的漂亮手表相差太遠了!
陳婉若與伙計交涉,說是我花了這么多錢,手表何至于壞到這種地步?
伙計立刻板著臉叱道:“胡說!典當鋪里哪有弄錯物品的事情?你自己不好好保管,怎能賴別人?”
既然錢與當票已經送過去了,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陳婉若只得自認晦氣,一個轉念,又默默安慰自己,表殼和玻璃不好,只要內部機件好,也是一樣的嘛,頓時,心里又浮起新的希望,但把表拿到耳邊一聽……
居然一點聲息也沒有!心中一慌,把撥發條的小螺絲轉了幾下,仍然沒有;再轉幾下,還是一樣。
那個伙計卻早已不耐煩了,直著嗓子叫喚:“去罷!還呆在那兒干啥?”
陳婉若無奈,回身走出門來,站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懷著一線希望,打開后面的表殼。
這小玩藝兒一打滑,立刻將里面藏著的零亂的小螺絲、小輪齒、小銅塊等,倒翻了一地,只有那斷了的發條,像小蛇一樣拖在外面,一端還釘在輪齒上,不住地搖晃、抖動。
那許多小零件都嵌進裂壞的路縫里,再難收拾起來……
……
聽到這里,孟紹原笑道:“這本來就是大上海最常見到的騙局,羅記和那個當鋪本就是一家的,他們串通起來,專門騙你們這些想貪小便宜的人……嗯?”
孟紹原忽然想起什么:“陳婉若,你是在家小報社吧?”
“是啊,一共就四個人。”
“那就對了。”
孟紹原搖了搖頭:“我再猜猜,你贖當的錢,也是你們總編輯給你的,而且和你花掉的還差不多,對不對?”
“對,對。”陳婉若連聲說道:“總編一共給了我二十五塊大洋。”
“這家是什么狗屁報社。”孟紹原笑道:“他們就是專門騙你們這些人的,二十四塊大洋,你們總編,羅記,當鋪,大家一起分了。然后,你沒辦成事,還得賠總編二十四塊大洋。但你又沒錢,怎么辦呢?你手上不是戴了個鐲子嗎?我看還挺值錢的。總編肯定會讓你拿這個鐲子作為補償,我估計,你去應聘的時候他就已經盯著了。”
“這是我媽媽給我的。”陳婉若眼淚水都下來了。
“別哭,別哭。”孟紹原急忙說道:“吳靜怡,你派兩個人,跟這小姑娘去一趟,把這事給解決了。”
但凡軍統要出這樣的私人任務,那是一定要得到上面允許的。
陳婉若連聲道謝。
只是這個時候的孟紹原,做夢也都不會想到,自己今天順手幫的一個小忙,在未來,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姑娘,將會給予自己多么巨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