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里位于平康坊內,是上京城有名的宴游圣地,因為坊中坐落著大量的妓院娼館,許多文人墨客、達官顯貴都喜歡到里面玩兒,且北里不比二十四樓那等銷金窟,許多小飯館價格公道便宜,普通人也能消費得起。
孟堯和魏驚春提出去北里,是因為北里挨著東市,離宮城很近,離國子監自然也不遠,駕車差不多一刻左右就能到,許多外來官員的行轅也建在附近。
魏府的仆人已駕車等候,衛瑾瑜見那馬車寶蓋華麗,拉車的馬也是罕見的神駿,暗暗感嘆,魏氏不愧是蘇州首富,出行車駕,竟絲毫不輸京中顯貴。
魏驚春請孟堯與衛瑾瑜先上車,自己落后一步上去,坐定之后,方搖頭笑道“這都是我叔父讓人準備的,我叔父這個人,旁的都好,就是生意場上混慣了,太重排場,讓你見笑了。”
這話顯然是對衛瑾瑜說的。
對方畢竟是衛氏嫡孫,世家大族出身,就算平素簡樸低調,也必然是見慣了各種錦繡奢華,在對方面前擺排場,有時反而要鬧笑話。
尤其在雙方還不算太相熟的情況下。
衛瑾瑜一笑,道“令叔父一定待你極好。”
閑聊起來,便也沒那么生疏了,魏驚春給二人各沏了一杯茶,點頭道“公子說得不錯。我爹是他們那一輩兄弟里的老大,我叔父雖然少小離家,很早便脫離家里來上京闖蕩,但與我家關系一直很好,逢年過節,只要有空閑,都會不遠千里回蘇州與父親爺爺和其他叔伯相聚。因為長輩和樂,我們小一輩子侄間的關系也十分要好,只要族中子弟來上京讀書,幾乎都是寄居在我叔父家中。叔父他這人樂善好客,有時也會周濟一些貧寒學子。”
孟堯深以為然“這回我來上京,也得了魏叔父不少幫助,改日,我得好好備一份重禮登門致謝才行。”
魏驚春忍不住道“你如今就住在魏府,日日都能見著叔父,還登哪門子門。”
孟堯卻道“這是兩碼事,我爹娘常教導我,要知恩圖報,我這么大個人,有手有腳,豈能日日住在你叔父府里白吃白喝,要是給我爹知道,保準要打我。”
“而且,你也別覺得我們青州苦寒之地,什么好東西都沒有,我們青州產的瓜,可是出了名的又大又圓又甘甜,魏叔父若有機會嘗到,絕對會喜歡,到了除夕夜,東西南北四個城門樓上會掛滿花燈,綿延數十里,恢宏壯麗,也是人間盛景。當然,花燈這項,肯定沒法與你們蘇州府的比。”
魏驚春眉間宛靜,聽他豪闊說著,道“以后若有機會,我帶你去看蘇州府花燈。”
孟堯哈哈笑道“一言為定,以后若有機會,我也帶你去嘗嘗我們青州府的瓜。”
衛瑾瑜看在眼里,想,一個人的品性如何,果然跟家教家風密不可分,魏驚春身為富商之子,并不耽于眼前榮華,反而勤勉上進,待人真誠和善,毫無富家公子的驕縱驕奢之氣,孟堯雖家境貧寒,但行事磊落坦蕩,從不自輕自賤,即便進了國子學讀書,
也依舊布衣麻衫,來去自如。
寒門二杰,當之無愧。
只是上一世,魏驚春終究沒能去到青州,孟堯也一生困在青州,沒能看到蘇州府的花燈。
“衛公子,上京的除夕夜,應當也很熱鬧吧。”
衛瑾瑜出神的間隙,聽魏驚春問道。
便笑了笑,道“除夕夜,不設宵禁,所有坊市徹夜通明,也有花燈可看,圣人還會登上城門樓,與百姓同樂。二位既到了上京讀書,今年除夕,可以好好觀賞。”
衛瑾瑜說得這些,其實大多只是從旁人口中聽說的,最多再摻雜一些幼時的記憶。
八歲之后,除夕夜,他都是待在宮里,同外祖母一起守夜,并未看過外面的景象,以后外祖母若不在了,大約連守夜,也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但這一世不同的是,他應當可以自由選擇,在哪里守夜了。
一盞茶喝完,北里也到了。
夜間是北里狂歡時刻,街上行人比肩接踵,兩側酒館、茶樓、各種吃食店目不暇拾,各處宴飲之聲喧呼不絕。
魏驚春讓仆從將馬車停在巷口,二人下了車,一起步行進去。孟堯說的那家醬肘子館就在街邊,可惜人已經坐滿了,全是著各色衣衫的食客,還有幾個金發碧眼的外族人,二人只能打包了一份,坐進了旁邊一家小酒館里。
酒館雖小,但貴在雅靜,上下兩層,一樓是大堂,二樓是包廂。即便是大堂,每張酒案亦用屏風隔開,保證客人有足夠的隱私空間。
二人只是隨便吃點,直接在大堂坐了,要了些家常酒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