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若真如他所言,他有冤在身,憑著你爹和袁大都督的交情,咱們也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謝瑯道“侄兒明白,所以才冒險將他帶來。”
這間隙,袁放已悠悠轉醒,茫然打量四周片刻,見著崔灝,倒頭便跪,抬頭已滿面淚痕。
“侄兒冤枉,求伯伯做主”
崔灝見他如此模樣,亦心下不忍,問“這到底怎么回事”
“侄兒冤枉袁家冤枉家父亦并非生病,而是而是被人暗害。”
“被人暗害”
“沒錯,家父年事雖已高,但身體一直很健朗,無緣無故,怎會一病不起,都是那個名叫李從風的奸賊。他以幕僚身份投奔到父親麾下,靠著所謂家傳兵陣幫著父親打了幾場勝仗,獲取了父親信任,之后常住都督府,成為父親御用軍師。那時父親恰逢舊傷發作,犯了咳疾,這李從風,重金買通郎中,不知在父親常服用的藥里添了什么東西,父親咳疾好了幾日后,突然加重,最后竟發展成肺癆,這才臥床不起。”
“父親一病,裴氏便迫不及待地要將西南兵權攏到手中。其實早在父親病倒之前,裴氏便不止一次派人登門,軟硬兼施,想要父親屈服裴氏,安插幾個裴氏子弟到西南軍中任職,都被父親嚴詞拒絕。”
“自那以后,戶部撥給西南的軍糧,便沒有一次準時如數送到過滇南,兵部對于西南急缺的兵器和戰馬也是各種推諉拖延。”
“此次宣城守將勾結夷人叛亂,那裴北辰明知對方聚集了數以萬計的叛軍,仍命我帶著營中兩千士兵去充當先鋒,誘敵深入,擺明了就是要借著夷人的手坑殺了我們,好清掃障礙,為他的都督之位鋪路。果不其然,我們還未到達宣城,便遭到叛軍埋伏,要不是麾下副將舍命相護,擋在我面前,替我挨了那些冷箭,我袁放早已和那兩千士兵一般,葬身在了宣城。裴氏要
兵權,便要踩著我們袁氏的血和尸骨,這天下間,還有沒有公理可言兩千將士的性命,裴北辰不聞不問,反而要以軍法處置我,我豈能引頸受戮,這才一路喬裝改扮,來到了上京。我用石頭砸折了自己一條腿,跟著那些乞丐吃狗食爬狗洞的時候就在想,一定要裴氏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崔灝沒料到真相竟是這般,心頭沉痛。
謝瑯則問你說那個李從風是裴氏的人,可有證據”
袁放點頭。
“我手下副將,曾撞見他與裴氏大總管裴安在酒樓里密會。”
“可有其他人證物證”
袁放搖頭。
“裴氏既設此陰毒之計,自然不會輕易留下把柄。”
謝瑯又問“李從風現在何處”
“跑了,不知所蹤,我讓人翻遍了整個滇南,都沒找到。”
謝瑯與崔灝對望一眼,便知這事情難辦。
沒有人證,沒有物證,就是到了皇帝面前,也有理難辨。
袁放忽道“但我有裴氏貪腐,倒賣軍糧,勾結內宦私占西南銀礦的罪證。”
崔灝問“此話可當真”
袁放點頭,道“我把賬冊藏在了城西一處狗洞里,那里面一筆筆記錄著裴氏與人暗中交易的賬目。裴氏大總管裴安每隔幾月便會秘密南下,就是盯著那些銀礦。”
崔灝“既有證據,就好辦多了,只是只憑一本賬冊想要扳倒裴氏,也不容易。你想告裴氏,也得有人敢接才行,天下間,能接你這案子的,恐怕只有一個地方。”
謝瑯抬頭“二叔是指督查院”
“沒錯,想查裴氏這樣的世家大族,除了顧凌洲之外,沒人能查,也沒人敢查。然而即便是顧凌洲,面對裴氏,恐怕也頗多忌憚,且顧凌洲素來重規矩,袁放又是在逃嫌犯,就怕這位閣老會嚴格按照流程,先讓兵部接,再轉刑部。”
蘇文卿一直默默聽著,此刻道“天色不早,就要宵禁了,依孩兒看,義父與世子不如先回去休息,明日教人取了那本賬冊,再從長計議。”
崔灝“也只能如此了。”
又將李梧留下,囑咐他與蒼伯一道守好門,方與謝瑯一道坐車離開。
回去路上,崔灝長吁短嘆幾聲,問謝瑯“你怎么看這事”
謝瑯坦然道“一個處理不慎,便是惹禍上身,且裴貴妃如今剛有身孕,裴北辰又已經到滇南赴任,這個時候想動裴氏,別說證據不足,就是證據充足,恐怕也很難傷裴氏根基。”
“你說得一點不錯,可袁家落到這種地步,若連我們都坐視不理,誰還會管袁家的閑事。你袁老伯一世英名且不論,這個袁二郎,最好的下場,恐怕也是要當一輩子逃犯了,他好歹也是個忠臣之后啊。”
謝瑯默然。
上一世,謝氏境況,和如今的袁氏,何其相似。
只是如今袁放,還能求助他,求助二叔,尚有督查院這根救命稻草可尋,
那時的謝氏,因為顧凌洲致仕,督查院遭受打壓,卻是求神無路,訴冤無門,只有引頸受戮的份兒。若不是蘇文卿與衛氏虛與委蛇,冒險救他出來,讓他得以亂臣賊子的身份報了滿門血仇,他也早已淪為昭獄里的一抹冤魂。
“還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