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瑯心中并無多少懼意,倒有些好奇,皇帝究竟打算如何在維持各方和平的情況下,瞞天過海,穩妥處置他這個逆臣賊子兼燙手山芋。
待謝瑯展袍站起,劉公公道“因要出北鎮撫,按著規矩,恐怕要委屈世子則個了。”
劉公公一揮手,兩名錦衣衛走了進來,手中提著一副鐐銬。
謝瑯伸手,由錦衣衛將鐐銬戴在了手腳之上。
出了值房門,院中放著一頂暖轎,外表看與尋常暖轎無別,但謝瑯一眼便認出,這是北鎮撫專門用來押送重要犯人用的轎子,轎壁無窗,內里皆用特制的鋼絲制成。
“世子,請吧。”
劉公公親自上前打開轎門。
謝瑯坐了進來,四名錦衣衛抬起轎子,旁邊另有兩列錦衣衛隨行,一路往外行去。謝瑯于轎中閉目沉思,不知過了多久,轎子終于停下,謝瑯出轎一看,竟是到了城門樓前。
城門顯然已經做了布置,守門士兵皆已換成了錦衣衛。
劉公公道“世子請上樓去吧。”
“有人在等著世子。”
北風呼嘯,天際飄著小雪,謝瑯戴著鐐銬,迎著風雪,一步步往城門樓上行去,越往上走,便越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這是上京城的主城門。
上一世,他兵圍上京,最后攻破的便是這一道城門。
這里是皇帝噩夢所在。
謝瑯只是有些意外,皇帝緣何如此胸有成竹,為了消滅自己的噩夢起源,竟敢把他挪出北鎮撫。
謝瑯繼續往上走著。
城門樓上空空蕩蕩,除了石雕一般防守在各處的錦衣衛,重重燈影之下,只站著一道人影。
一身緋色,長身玉立,風華無雙。
只是看一個背影,已經足以令綿延數里的燈火都失了顏色。
鐐銬撞擊聲戛然而止,謝瑯在原地停了下來,隔著風雪,望著那道身影,眉峰一展,慢慢勾起唇角。
“他們怎么讓你過來了”
衛瑾瑜轉過身,仍舊是慣常的清冷面容,淡淡道“我不過來,如何能有幸見到世子這般狼狽模樣。”
彼時繁星映諸天,諸天星芒又悉數匯集到那張清絕若玉的面上。
兩人隔著紛飛的雪花對望。
謝瑯恍然發現,雖然過去于謝府,于大慈恩寺,于許多個白日與夜里,已經看過這張臉許多次,再見,他仍然有怦然心動之感,不由笑道“是啊,是挺狼狽的。”
謝瑯接著垂目一掃,發現城門樓正中央擺著一張酒案。案面上擺著一只酒壺和一只白玉酒杯。
謝瑯走了過去,看著那酒壺問“這便是為我準備的東西么”
這間隙,衛瑾瑜也走了過來。
一手拎起酒壺,一手執起白玉杯,注滿酒液。長風將年輕公子緋色袖袍吹得揚起,也卷在了白玉杯邊緣。
在酒液即將浸濕那緋袍邊沿時,一只手,將酒杯接了過去。
衛瑾瑜抬眸,漠然看著對面人及他腕間鎖銬,問“你不想知道,這是什么酒么”
謝瑯一笑,這張俊美的面孔原本犀利蓬勃,此刻素來幽沉的眸中,卻漾著柔色。
“他們既讓你過來,便知道,無論這是什么酒,我都會悉數飲下。”
“是么”
衛瑾瑜伸手,將酒杯握回自己手中,慢慢轉動著,道“此酒名醉骨,顧名思義,飲下此酒,你全身骨頭都會如泡在酒壇中一般,軟弱無力,一身內力也會慢慢散盡。謝氏的血脈與傳承,在你身上將消失殆盡,再也看不到任何延續。沒有強健的骨骼,沒有傲人的武力,你最終會淪為一個廢物,日日只能待在暗無天日的囚籠里生活。如此,你也敢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