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我看公子身上衣
裳有些濕了,不如將外袍脫下來,交給老朽去烘烤一下吧。”
衛瑾瑜垂眸,才發現袖袍上沾的雪因為遇暖融化,果然將袖袍洇濕了大片,袖口處還在滴答流著水漬,這么一看,的確有些狼狽。
少年伸手,將寬袖卷起一些,免得沾濕身下暖毯,道“無妨,不敢勞煩阿翁,回去后我自行處理便可。”
顧忠將這一串動作看在眼里,點頭,沒再說什么。
只是等到進了書房侍奉顧凌洲,忍不住道了句“閣老收的這位小弟子,可越看越不像一個世家子弟。”
顧凌洲看他一眼。
顧忠將方才的事講了一遍。
“旁的公子回來顧府,都是心安理得接受老奴與仆從好意,這孩子,倒是生怕多承受了老奴好意一般。老奴看他寧愿讓衣裳上的水漬流到袖口里,也不愿沾濕暖閣的暖毯,說實話,瞧得還有些難受呢。”
“不過,這孩子也是有些不同的,換成其他人,剛拜入師門不久,也沒膽量跑到府中,當面求閣老答應那種事。”
顧忠絮絮說著,視線隨即落到顧凌洲手中正握著的一根紫玉筆上,露出感慨萬千之色“當初這根紫玉筆損毀,閣老找了無數能工巧匠,都沒能修復成功,沒想到這孩子竟然做到了,還當做新歲禮物送給了閣老。那么多碎片,復合得如此天衣無縫,需要多大的耐力,多靈巧的心思才能做到,實在教人無法想象。”
“老奴記得,當時閣老看到這根玉筆時,也露出了極意外之色,想來也沒料到還有機會執此玉筆寫字。”
顧凌洲看著手里那桿紫玉筆,神色復雜道“你當他今夜過來求本輔,是在賭與本輔的師徒情分么,他是在賭本輔那所謂的清正之名。”
這話分辨不出喜怒,顧忠不敢接。
只試探問“閣老這是在生那孩子的氣”
顧凌洲搖頭,神色越發復雜“本輔還不至于與他一個毛頭小子計較。”
“只是他有句話說得在理,無論如何,那二千將士不應成為權力之爭的犧牲品。本輔只是有些擔憂青州的局勢。”
衛瑾瑜并未在顧府久留,喝完一盞熱茶,感覺身子暖和了一些,沒再打擾顧凌洲休息,直接與顧忠說了一聲,自己離開了。
如顧凌洲猜測的那般,他今夜敢過來,并非在賭那一份并未維系多久的師徒之情,而是在賭顧凌洲的剛正之名。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激怒對方,被嚴厲訓斥,甚至被驅逐出門的準備。
好在顧凌洲心中到底存著那一份清正,是這大淵朝堂里,唯一可能給謝瑯最后一條活路的人。
他賭對了。
戰報頻傳,不僅顧凌洲擔憂青州局勢,天盛帝亦是徹夜未眠。
太儀殿外罕見亮了二重宮燈,天盛帝負袖站在丹墀之上,望著西北方向,問侍立在身后的曹德海“你說,青州淪陷的二城可能收回”
這本不該是一個閹人應該回答的問題,然而此刻皇帝身邊沒有旁人。
曹德海便垂下眉眼,躬身答“陛下要齋戒半月,為青州和青州百姓祈福,上蒼一定會感受到陛下的仁德與誠心,保佑大淵,保佑陛下。”
宮燈映著紛飛雪色,也映著皇帝清癯復雜面孔。
世人與朝臣皆已習慣了皇帝的羸弱,卻無人知道那清癯羸弱面孔下隱藏的野心與壯志。
天盛帝道“是啊,上蒼與祖宗都會保佑朕,保佑大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