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音手指只壓著畫紙邊緣,并不去觸碰畫中女子,端坐于燈下,就著那一盞昏黃燈光,一錯不錯望著那畫。
常老頭進來奉茶。
見此情景,不由微微詫異。
不是詫異那畫,而是詫異梁音眼底露出的柔色。
從他們同在文府做馬奴起,一直到現在,這么多年了,常老頭從來沒在梁音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色。
便是被文府人用鞭子抽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時,這位梁大人也永遠是一副古井無波的表情,仿佛那鞭子不是抽在他身上。
大約是看不慣這份硬骨頭,每逢這個時候,文府人便會抽得更狠,順便罵一句賤骨頭。
可這一刻,古井卻突然有了波瀾。
常老頭不由把視線挪到那副畫上。
他自然沒有見過畫中女子,也知道梁大人并未娶妻,但顯然讓梁大人眼里起了波瀾的,便是畫中一襲紅色騎裝的少女。
在上京,能穿這樣另類的衣服,行事這般恣意瀟灑的女子,只有出身優渥的世家女子。
原來梁大人心中愛慕的,是一名世家女子啊,難怪這么大年紀了還不娶妻。
常老頭恍然大悟想。
以大人如今的官位,娶尋常女子輕而易舉,想娶世家女,的確有些難。
唉。
可憐的大人。
上京城暗潮洶涌、動蕩不安之際,西京倒是難得平靜。
因為投鼠忌器,裴北辰大軍陳列在青州城外,并未再繼續西進,雙方兵馬,除了每日例行隔空喊話,問候一下對方祖宗,都
未有實際交戰行動。
雍王被抓上落雁關已經整整三日,三日時光彈指即過,于雍王而言,這三日時光卻是漫長如三秋,無異于一場酷刑折磨。
雍王不傻,他知道,謝瑯特意將他囚禁在落雁關上,就是為了方便雙方交戰時,隨時將他擱到城門樓上當人質和籌碼。
雍王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躊躇滿志來到西京,寸功未立,竟然就淪為了俘虜。
這三日,除了剛被抓進來時見到了謝瑯,他就一直被關押在一間屋子里,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來飯食,剩下時間,別說謝瑯,連個叛軍主將都沒看到過。但隔著屋里,雍王能清晰地聽見士兵整齊踢踏的巡邏聲和半夜里呼嘯如鬼哭一般的風聲。
從最初的憤怒、不甘之后,雍王內心漸被恐慌所籠罩。
同時,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復盤所有事情之后,雍王忽然想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以及自己落入如此境地的緣由。
是他。
一定是那條毒蛇
雍王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憤怒,被欺騙、愚弄的憤怒。
他真是腦子被驢踢了,竟然會相信那個人,還把對方視為心腹。
“謝瑯,謝瑯在何處本王要見謝瑯”
雍王被反綁在椅子上,此刻,用力掙扎晃動,朝著屋子外大喊。
兩名士兵進來看了看,見雍王只是連人帶椅子一道摔到了地上,并無大礙,面無表情將椅子扶起,就轉身出去了。
雍王氣不打一處來。
只能繼續發瘋一般掙扎,大喊,晃動椅子。
謝瑯自然沒有功夫理會雍王。
此刻,他坐在帳中,手里正握著一張紙條,翻來覆去的看。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擒賊先擒王。
這是衛瑾瑜留給孟堯的第三個錦囊。
雖然如今這“王”已經擒到,但謝瑯卻并未有絲毫釋然,反而更加沒由來的不安。
他復盤了擒獲雍王的整個過程,直至此刻仍舊覺得,整個過程有些太順利太簡單了。就算衛瑾瑜在離開青州時,憑著對朝中局勢的了解和與雍王的關系,能預判到雍王將領兵出征,來到西京,可衛瑾瑜如何能預料到他能順利擒獲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