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謝光旗仍舊沒有開口,他看起來仿佛隨時會暈過去。
池漪注視著他,沒有可憐他的意思。
她用陳述的語氣,告訴他“前年9月27日,陰雨,你們參加完研討會回家,夜晚零點,你把謝韶筠趕出家門。”
池漪盯著謝光旗的眼睛,見謝光旗點頭,胸口劇烈起伏著,她緩緩開口“當天下午三點,朱思成攜帶一把刀,要上門跟你們全家人同歸于盡。”
“是謝韶筠把朱思成攔在門外,承諾幫助朱家還高利貸。為攔住他,她的小腿被刀刃劃出五公分長的刀口。你知道后來為什么她違背你的意思不參加研究生考試呢因為缺錢,因為要平息朱思成的怒火。她用紋身的錢保住了你們的性命”
謝光旗形容呆滯,反應過來,很絕望的看著池漪,他對她說“你別說。”
“你趕緊走,求求你。”
謝韶筠從來沒見過池漪話這么多的時候,謝光旗從座位上滑下來,池漪還在張嘴,只是她的聲音同時在哽咽。
“簡晴流產后,你與馮老師精心照料。但謝韶筠癌癥晚期,主治醫生叫她找家屬,她打給我時,我說我忙,可能你們也忙吧,她電話都沒有給你們打一個。”
“你把她趕出家門那天,她不陪你喝酒,是因為癌癥晚期,喝酒會吐。”
“她生病了,暴瘦會導致身體脫相。所以她不再扎頭發,頭發披散下來,會穿很挺闊的衣服看起來仿佛跟常人一樣,甚至更漂亮了。”
池漪平靜的語氣,說出的每一個字,扎的是謝光旗的心,是簡晴的心,更是她自己的心臟,所以她只能喘勻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謝韶筠不愿意叫她繼續說了,忍不住在池漪冰涼的脖頸上滾了很多下,池漪沒有感覺,她居高臨下逼視謝光旗。
“說吧。”池漪對謝光旗說“我想知道,你們為什么同意謝韶筠把腎臟捐獻給簡晴”
謝光旗雙手抱住頭,痛苦的捂住耳朵,淚流滿面的對池漪說“對不起”
“怎么沒有人告訴過我。啊”謝光旗精神崩潰的哀嚎出聲。
靜默許久后,他呆呆地癱在地上說“那天醫生叫我們做最壞打算,我和老伴的腎臟沒辦法與簡晴配型,筠筠可以,所以我對她說,謝家不能虧欠任何人,她既然害簡晴丟掉一顆腎臟,那就還給別人兩不相欠我還告訴她,她把腎捐給簡晴,我們可以不告她的朋友朱思成。”
誰都沒想到是這個理由,空氣里的氧氣都是惡心的。
簡晴摔碎了茶杯,兩年了,她因為親眼目睹謝韶筠的死亡。
兩年來,不敢去醫院,戒掉了熬夜,喝茶、喝咖啡,等等一系列對腎臟有傷害的事情。
家里任何地方都不能有床與燈,因為這會叫她想到手術臺,白熾燈慘白的散到謝韶筠臉上,她歪過頭,謝韶筠奄奄一息,小狗眼彎著,明媚無聲對她說“簡晴,你啊,真的很沒用。”
簡晴有兩年時間一直以為最該死的是池漪,但是沒想到謝韶筠捐腎的真相是如此荒唐。
她怨憎冰冷地盯著謝光旗,說出的話比池漪惡毒“太惡心了,你們配當父母嗎。”
“她沒有欠我腎臟。”簡晴對謝光旗殘忍的說出當年真相“有點好笑,高三那年,其實不是謝韶筠牽連拖累我挨打,是我自己設的局,我想要出國啊,叔叔。”
椅子啪的一聲斷裂。
謝光旗的巴掌揚起來,把簡晴的臉打偏了。他手臂青筋暴出,指著簡晴的頭說“混賬”
謝韶筠看見簡晴側過臉,忽然吊著眼皮,學著謝韶筠相似的神態對謝光旗笑,她說“爸,你把我打疼了。”
隨后謝光旗定在原地,他仿佛透過簡晴的笑容看見了謝韶筠,揚起的巴掌最終收回去,順著高幾滑下來,跪在地上,長久地跪著。
良久后,謝光旗對池漪說“池漪,你殺了我吧。”
池漪笑了。
“我不殺你。”她說“因為丑陋,所以好好活著懺悔。”
從茶館走出來后,謝韶筠發現,池漪在走兩年前自己得知患癌當天的全部路程。
謝韶筠看見池漪去了醫院,回頭去了紋身店。
遇見了謝韶筠死亡前最后一位客戶花臂,花臂起初不怎么跟她說話,但池漪盯著紋身室內,謝韶筠留下的手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