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俯身在馬背上,只覺得所過之處,都安靜極了,仿佛整座東山都在靜默的等待。
夕陽漸漸低垂,林子里的光都暗了,大黑馬才緩緩減下速度,憑借著動物的本能它知道,已經不遠了,但是它也不敢太過靠近。
于是林舒翻身下馬,自己沿著林子的方向往前走,沒走多久,就隱約聽到了聲音。
像是鼓樂聲,如狼嗥一般呼嘯的風聲,還有綿綿不絕的念唱。林舒索性,就朝著聲音的來處,一直往前走,沒走多久,就出了密林,但出現在眼前的一切,都令林舒感到不真實。
只見森林盡于一座高高矗立在山中的祭臺,祭臺另三個方向被形狀奇異的山石所圍繞,只有西面是缺口。
而祭臺上方,則以繩索牽引,綁著無數的新新舊舊的結布,結布上又系著鈴鐺,
那結布與繩索隨著山壁進來的風“簌簌”的搖動,震顫之間的聲音,猶如悠遠又細碎的狼嗥。
鈴聲清越,像是長生天緩緩的呼喚與指引。
無數的金色藤蔓從祭壇下的水池中伸出枝條與葉腕,攀巖在石壁上,將一處石臺顯得輝煌燦爛。
而林舒到此,也終于知道村中全部的人到底去哪了。
他們全都圍站在祭壇周圍,那個張玉良更是身披一張歷史久遠的巨大白色狼皮,帶著半張面具,手中持著一面皮鼓,不斷在祭臺下念唱著,神情肅穆。
張玉良這個時候絲毫沒有在家門口的搖椅上悠閑睡覺的老人模樣了,仿佛只要他披上了狼皮,拿起了錚鼓,帶上了面具。他就不再是他自己。
他是一條接引的橋梁,溝通天地的大薩滿。
所有人的臉都繪制著圖案,阿勒也一樣,他從祭壇后走出來,手中拿著一只空了的血瓶,那是歷代狼神族化身者留下的血液。
摩厙等人則光裸著脊背,在一陣陣猶如呼麥半蒼涼遼闊又悠遠的遠古語言中,身體進行最原始的舞動。
威嚴莊重。
所有人用他們流傳數千年的語言不斷祈求。
“請狼神庇佑,請狼神庇佑。”
林舒站在原地,幾乎不能動彈,他感受到一種顫栗感,它莫名的涌入身體,然后深入靈魂。
天邊的火燒云也翻涌攪動著,就像是一支在歷史長河中從未曾熄滅的血脈。
驟然間,祭壇上空的結布忽然呼獵獵的翻飛,鈴聲一陣急過一陣,薩滿打著皮鼓的手迅速的幾近顫抖。
只聽“嘩啦”一聲,一個高大的身軀從祭壇中央的水池中猛的沖出水面。
他的筋骨抽動,看起來疼痛至極,唇邊的獠牙漸漸伸長,但卻緊閉著嘴,絲毫不肯泄出聲音。
全族的人都緊張極了,就在這時,那男人卻猛的回頭,一雙赤金赤金的豎瞳滿是獸性的朝祭臺出口的樹林望去。
隔著皮鼓聲,隔著祈求聲,隔著藤蔓,隔著山,隔著樹,他準確無誤的,兇猛貪婪的,狠狠盯在林舒的身上。
林舒渾身僵硬的不能動彈。
他微微顫抖的瞳孔中,倒映著眼前的影像。
在最后一抹天光之下,男人半身是粼粼水浪,半身是如巖漿般流動的金色暗紋。
而后隔著千山萬水,用一雙野獸的眼睛。
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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