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會對為他開車門的陳叔道謝,在交警臨時攔車時,就連陳叔都會仗著此刻自己手上握著的是勞斯萊斯的方向盤而態度略顯高傲,他卻說了句“辛苦了”。
然而從上車之后,他沒對她說一句話。
看起來他在那邊還有很多事沒處理完,一直在打電話,開車的陳叔時不時抬頭,從后視鏡里瞥見二人。
至親過世,他們都穿著壓抑的黑色,臉色白皙,沒有血色沒有表情,太太始終眼角低垂,而雅博少爺,鏡片不時宜地反光,濃郁斯文的眉眼掩在其中,他什么也看不見。
車子終于開到家,黎雅博終于放下了手機,準備下車。
“那個”
細微輕柔的女聲響起,叫住他,萬分猶豫。
黎雅博側頭。
“嗯”
方嚀將目光停留在他的銀色領針上,提議道“家里現在有很多人在,你剛下飛機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黎雅博怔愣幾秒,勾唇婉拒。
“沒關系。”
方嚀還想說什么,他又溫和道“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雅學年紀小,做不了主,這段日子辛苦你幫忙應付那些人了,之后的事就交給我吧。”
又是這樣無可挑剔的態度,溫潤、妥帖,甚至還有幾分安慰。
方嚀實在搞不懂。
三年前的新婚之夜,他對她的那番羞辱之詞,她還深記在心,難道他已經忘了
既然覺得她是他父親的一條小狗,現在為什么還要做出這副溫和的樣子三年前還能說是看在黎一明的面子上,現在黎一明已經死了,他這副樣子,做戲給誰看
而且她突然“好心”來機場接他,他就不疑心嗎
方嚀心底的戒備越來越重。
“對了。”
已經下了車的黎雅博突然回身,彎腰沖還在車里的方嚀說。
方嚀心一跳“什么”
“可以幫我個忙嗎”
“什么忙”
“這次回來的急,沒來得及帶上狗,它現在應該在準備登機了,這兩天我可能會比較忙,等它到了,你能幫我去機場接一下它嗎”
把寵物狗帶回國,想必已經準備結束掉海外的工作,回來接手公司了。
對于黎雅博和善到近乎違背邏輯的態度,方嚀沒有時間細想,只清楚她這個外姓人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找個隊友,抵擋住黎氏未來的風波,保全自身。
“好。”她點頭。
“多謝。”
果不其然,黎雅博一回來,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沒有人再注意方嚀,他們都圍著黎雅博,安慰著嘆息著,最后又一致地問集團怎么辦。
被冷落的方嚀在旁,看著他無懈可擊地應付那些人,時不時還配合他們,摘下眼鏡撫撫眼皮,然后抬起頭,眼角已經微紅,用苦澀的笑容表達喪父之痛。
真是一個天生的表演家。
方嚀想。
在黎雅博的操持下,黎一明的葬禮選擇回到老家澳城舉行。
這場葬禮極為隆重,澳城的權貴盡數到場,身著莊重黑衣,胸別白花,以悼哀思。
大批的記者進不來,都在奠堂外等候著,等賓客出來,便一窩蜂拿著話筒涌上去。
挽聯和菊海前都是人,鏡頭比人還吵,這些接受采訪的賓客也大都是平日里時常對付媒體的人,每一個垂眼抹淚的動作、抽泣的語氣,都將悲傷和痛心表達得恰到好處。
天色漸暗,第一天的葬禮結束,直至送走了最后一位賓客,媒體終于拍到了黎一明的幾位至親。
年輕的黎太太一襲簡單的黑裙,身形單薄,沒有任何裝飾,臉上蒼白素凈,柔順的頭發被別在腦后,只留有幾縷碎發隨著她低頭送客的動作輕輕擋住眉眼,柔弱而文靜。
丈夫去世,她站在黑色西裝的大少爺的身旁,手里一直牽著年幼的小少爺,做足了一個豪門寡婦該有的禮數和教養。
當晚這張照片就出現在了最新的頭條上。
有錢人的派頭就是這么大,擁有著社會上大部分的財富,即使成了死人,也得繼續貢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