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專家叫鐘家棟,留過洋,老婆是蘇聯人,自打幾年前中蘇交惡,就有人打起了老專家的主意。
法子很簡單,誣告他通蘇就完了。
他要是沒有通蘇,家里怎么有個蘇聯老婆
除非他離婚
老專家不肯離婚,寧可下放也要把他老婆留在身邊。
老兩口就住在牛棚旁邊,臭氣熏天。
裴素素找過來的時候,鐘家棟正在撰稿,老人家非常豁達,真正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哪怕住在這么一個糟糕的環境里,也沒有自暴自棄。
只是他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怕自己來日無多,便打算把最后的一點研究成果寫下來。
至于是非對錯,功過得失,那就留給后人評說吧。
所以,他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早點脫離苦海,再者,去長白山難道就是什么幸運的事嗎
裴素素不會把他當傻子。
所以這事其實難度很大。
不過他老婆維拉吃不消了,看到裴素素過來,立馬往他身后躲。
害怕,驚慌,無措,想必這個女人沒少受罪。
再這么下去,只怕要失心瘋了。
裴素素打量了她一眼,見她面容枯槁,眼窩深陷,金發也失去了光澤,明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便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她不想趁人之危,所以她沒提去長白山的事,只是說自己是個醫生,給村里人做個例行檢查。
老專家沒有阻止,甚至連頭也沒有抬。
很快,裴素素問他“您愛人受驚過度,不思飲食,應該有段時間了吧”
老專家手上的筆頓了頓,片刻后繼續提筆寫字。
裴素素知道他是在乎這個女人的,要不然早就離婚自保了,哪里會管這個女人死活。
現在他不說話不求助,只不過是文化人的氣節,不想卑躬屈膝罷了。
于是裴素素開了一劑方子,又去把藥配好了拿來,臨走時叮囑了服用方式和劑量。
鐘家棟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只是等她走后,他還是把藥方拿起來看了看,對這一手飄逸瀟灑的字跡默默嘆了口氣。
熬了藥,他自己先嘗了一口,確認裴素素不是想騙取他的信任毒死他老婆,這才把藥端了過去。
女人一邊喝藥一邊哭“我受不了了,我好想去跳河。”
鐘家棟沒有說話,他讀了一輩子的書,不是為了摧眉折腰事權貴的,可是他老婆真的無辜,他心疼壞了,只能陪著掉眼淚。
他也想過偷偷送她出境,可是他很沒用,剛到冰城就被攔下來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兩口子最終相擁而泣,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個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