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遙頓了頓,盯著陸文英的后背撇嘴,倒也沒說什么難聽話。
乙室又恢復平靜,偶爾傳來陸元鴻的訴苦,說他秋收時受了多少罪。
杜長蘭靜靜聽著,十次有三次會回應他,只是每次看過去的目光充滿探究,陸元鴻被看得毛毛的,漸漸止了聲坐回身子。
飯后在廚房外的水池洗碗時,杜長蘭感覺袖擺被扯動,下一刻小崽兒順著他腿爬進他懷里。
杜長蘭嘴角抽抽,單手摟住兒子“其實你屬猴的罷”
杜蘊鼓了鼓嘴,但想到什么又湊到杜長蘭耳邊,用氣音嘰嘰咕咕,大意是問杜長蘭午時為何那般看著陸元鴻。
杜長蘭挑眉,小崽兒的觀察力還挺敏銳。他淡淡道“爹覺得你小陸叔很有意思。”
相處幾月,杜長蘭發覺乙室的每個人都挺有意思。
表面上看,崔遙是傳統認知里的紈绔子弟,沖動易怒,敏感好自尊,偏又無甚點墨,與清貧學子不對付,宛如一個炮灰縮影。宋越和成忱是崔遙的狐朋狗友。
杜長蘭頓了頓,嚴格說來,他也是崔遙的狐朋狗友之一,還好吃懶做。
陸元鴻則是拈輕怕重又饞嘴的農家子,唯一正面人物只有陸文英。
“小陸叔是很好玩啦。”杜蘊捧著小臉附和。
杜長蘭輕笑一聲,能直接說出“你們為啥孤立我”這句話,不是愣頭青就是心思靈透。
陸元鴻顯然不屬于前者,否則就不會順桿子提出帶陸文英一起住進崔遙院子。
眾人皆知崔遙與陸文英有嫌隙,陸文英又有文人性子,叫陸文英跟崔遙低頭,那是激化矛盾,遠不如現在輕描淡寫帶過去。
小孩兒所想有限,很快忘了這茬,杜蘊又拿出小玉狗把玩,杜長蘭在水池里最后過了一遍碗,還殘留水漬的食指點點兒子額頭“這么喜歡”
杜蘊赧然的點點頭,將小玉雕貼在杜長蘭臉頰“爹感覺到了嗎”
杜長蘭“溫熱的。”
杜蘊咧嘴笑“撫摸久了,玉雕就有溫度了。”
以前他娘也給過他一塊玉佩玩,可惜讓他摔碎了。如今他仔細回想,竟是不能想起玉佩圖紋,反而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小狗的形樣。
杜長蘭甩掉水珠,又在兒子身上擦擦,惹的小崽兒不高興鼓臉,杜長蘭伸手一戳就癟了。
“小河豚哈哈哈哈。”
杜蘊心疼的抖抖衣衫,又問“河豚是什么”
“以后遇見跟你說。”杜長蘭拿過玉雕舉在眼前,陽光下乳白色的玉雕顏色均勻,無一絲氣泡。
之前崔遙將玉雕送給杜蘊時,杜長蘭打眼一瞧,只以為是一塊尋常玉雕,如今細瞧才驚覺是塊上等好料。
他將玉雕還給兒子,順手放回碗筷,抱著兒子回教室。
窗邊暑熱更盛,崔遙一邊擦汗,一邊謄抄杜長蘭今日的隨堂筆記。過分明烈的光線,將崔遙臉上的毫毛映的分明,淺淺一層,隔遠瞧倒像是鍍了一層光暈。
年少青蔥貌,總歸是差不到哪里去,此刻神色嚴肅,崔遙倒真有了幾分文氣。
倏地,崔遙蹙眉,一抬頭看見抱兒子的杜長蘭,理直氣壯道“長蘭你過來,這處我看不懂。”
杜長蘭垂眸掩去笑意,給他講解,崔遙咕噥一聲“你還挺聰明”,又埋頭謄抄了。
下午眾人溫習上午所學,散學后做完功課,杜長蘭又開始講學。
但凡是人,便不可能完全摒棄主觀,杜長蘭在外掩飾極好,但晚間講學時,便不甚在意。
崔遙他們習以為常,陸文英加入進來后,很快察覺到了。
書房里的燈火間或發出爆裂聲,杜長蘭停下講解“今晚先到這兒,你們學著,我去廚下倒水。”
陸文英見他離去,不多時也起身,陸元鴻叫住他,陸文英隨口道“我去小解。”
崔遙故意哼了一聲,陸文英恍若未聞,他出了書房,徑直朝廚下去。
然而廚房亮堂卻不見杜長蘭身影,陸文英俯身朝灶膛后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