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爾在凌晨兩點過了,才終于回到三坪壩的家。
在窄小的商品房公寓里洗澡換完衣服,她精神已經很倦怠,心情已經很頹喪,然而她還是強撐著打開電腦打了一封辭職信,發到了嚴云生的電子郵箱。
黎爾正式跟集團申請辭職。
信函中,她對自己今日巨大的工作疏忽表示最誠摯的道歉,唯恐這件事給酒店集團造成的惡劣影響,她的特殊身份稍后會招致更多的人來拿這件事刻意做文章,她正式懇請離職。
并感謝集團高層領導長期以來對她的指導跟提攜,曾經是儲運國際的一員,是她此生的職業生涯都值得為之驕傲的事。
發完電郵后,她打算上床睡覺。
三坪壩的家冷冷清清的,黎正勤跟倪涓雅的行李都被收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東西。
從蘇城到璃城,他們在一起幾十年,生下了黎爾,帶著她一起在同個屋檐下共度了那么多數不清的歲月,爾后,就這么說散就散了。
黎爾想起她曾經問過溫知宴,結婚其實并不是一個人的最終歸宿對不對。
溫知宴毫不遲疑的回答,在他那兒,是,結婚就是一個人的最終歸宿。
悵惘了些許時候,黎爾進自己的房間,看到床頭柜上還放著上次溫宜送給她的那本金粉世家。
她后來才知道,溫宜雖然嘴毒,但其實心不壞。
溫宜早就暗示過她的,就算她真的進了高門,等著她的也是類似這本小說女主角的遭遇。
黎爾拿起書,想翻看兩頁,然而還是太倦怠了,以至于恍惚中,書頁上出現的全是溫知宴的俊臉。
自她跟徐德芝分別,她見到的街燈霓虹里有溫知宴,空蕩長街有溫知宴,甚至現在回到這個窄小的公寓里,也到處都有溫知宴。
躺倒床上,闔眼入睡這刻,黎爾才明白為何會這樣,因為她在想他,她已經無法離開他。
就算他母親對她說了那樣的暗示,這一次,她也不愿離開溫知宴。
算算時差,溫知宴現在在國外應該還忙著重要的商務談判,他的那些項目成交數額都是天文數字。
跟那些數不清的錢比起來,黎爾因為自己的一個弱智疏忽丟了酒店前廳經理的工作,對他來說,應該很可笑吧。
徐德芝跟溫雋臨的兒媳婦怎么能拋頭露面的在酒店里當服務員呢,在當就已經很丟臉了,現在還當得進局子里了。
還是暫時不要告訴溫知宴這些瑣事了,等他回來,跟她問起來的話,黎爾再慢慢告訴他也不晚。
黎爾頭疼的睡下,在短暫的睡眠時間里,她半夢半醒,做了很多個夢,記憶倒退,想起了人生里很多個難受時刻。
在蘇城思銳中學附近的臺球室,她孤單無助,怕得發抖的被混混欺負是一次。
高一一個傍晚放學回家,忐忑不安的遇上朱婧儀等在她家門口是一次。
她恨朱婧儀恨到骨子里,要在書包里帶著
鋒利的長柄刀去找朱婧儀算賬是一次。
搬來璃城,她當英語課代表,抱著全班的練習冊去辦公室,偶然聽到連老師都在辦公室里議論她父親出軌的事是一次。
朱婧儀家里的人到璃城來胡攪蠻纏,要他們一家人馬上還錢,不然就讓年少的她參加不了高考是一次。
后來倪逸晉跟林曉拿出剩下的不夠他們養老的錢,送她去加拿大留學,在機場送走她,更是一次。
她那時候其實根本不想出國留學,心里萬分舍不得他們,然而還是只能乖乖的只能背著書包,拉著行李箱走。
她懂這是外公跟外婆在為她好。
走到登機廊橋,她再回頭,瞧見倪逸晉在安檢門口劇烈的咳嗽,林曉扶住他佝僂的薄背,他們都那么老了,還要為那么年少的黎爾操心,黎爾后來每想起這一幕,就會難捱的熱淚盈眶。
后來她的大學還沒上完,總是奇怪咳嗽的倪逸晉就被大醫院查出患了肺癌。
黎爾睡覺的時候,一個人在被子里偷偷掉了很多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