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要送去魏郎君都病成這樣了,還喝酒”
“喝點酒對他的身子并無好處,但對他的心病有好處。”葉扶琉把酒壺遞過去,“在木樓里沒聽他說,失去了味覺嗅覺,味同嚼蠟,只有烈酒還能品出一絲辛辣。他喝水都疼,為什么還忍著疼連喝兩杯酒因為喝酒讓他心里痛快。”
素秋不解,“只心里痛快了有什么用。喝酒能讓身上的病好起來”
“不能。”葉扶琉領著素秋往門外走,“但我知道一件事。如果病人求生欲強,絕境也能掙扎回來。如果病人自己壓根不想活了,活人也能慢慢地拖死。治病我不會,先讓魏郎君心里痛快點吧。”
門外的游街示眾已經結束,官差們領著胡麻子回衙門,各家看熱鬧的人群也都陸續散去了。
魏家門沒關牢,葉扶琉推開虛掩的門,邊招呼邊往里走。“魏大,我給你們郎君送酒來”
話音未落,一句憤怒地大喊傳入耳朵,“庸醫”
“收了我家高昂診金,你竟敢胡亂診治滿嘴胡說八道。給我滾出去”
迎面現出一個澄亮的禿頭,林郎中背著醫箱從后院狼狽逃竄出來,邊竄邊喊,“我說得句句是實你們這些大戶怎么回事,有病就是有病,沒病就是沒病,不能諱疾忌醫啊你家郎君身上壓根沒病,分明是吃丹吃壞了,丹火攻心。你老實與我說,你主家用的到底是壯陽的紅丹還是長生金丹啊”
魏大揮舞竹掃把,對著林郎中的屁股就是狠狠一下,林郎中原地蹦出三尺高,兩人一個追一個逃,魏大仿佛老鷹驅趕小雞仔般,憤怒地把林郎中驅趕出門去。
砰地關門巨響,魏大轉身回來,憤然之色尚未消退。“叫葉小娘子見笑了。”
葉扶琉捧著白瓷小酒壺,好奇地盯了眼門外。“果然是個庸醫”
魏大放回灑掃庭院的竹掃把,余怒未盡道,“庸醫滿嘴胡扯我家郎君從兩年前就斷斷續續地病,時好時壞,冬夏天差點兒,春秋天好點兒。請過多少個郎中了,都說我家郎君勞累過度傷損了身子,導致脾胃虛弱,需要滋補靜養。只有這姓林的庸醫,切脈查驗了片刻,大剌剌開口就說,我家郎君的病癥都是偽像,什么病也沒有,只是吃多了丹藥,丹火攻心,我呸”
魏大火冒三丈,“我家郎君今年才二十六,正當盛年,哪需要什么壯陽丹,什么長生丹郎君不信道家,從不服食丹藥。滿嘴胡沁的狗皮郎中”
葉扶琉的神色有點古怪。
她不懂醫家岐黃之道,魏郎君看起來蒼白虛弱,難以進食,對應了脾胃弱癥沒錯。但咽喉多處潰破的熱毒癥狀,聽起來確實和丹火攻心四個字有點沾邊啊。
“有件事按理來說,不該我講。我就是多嘴問一句。”
魏大怔了怔,“請說。”
“你可知道,魏郎君喪失了嗅覺和味覺,進食味同嚼蠟”
“郎君未曾明說過,但飲食毫無食欲,我看得出。”
“那你可知,你家郎君咽喉潰破,進冷熱食有如火燎冰刺,飲水如刀絞”
魏大的眼睛瞪大如銅鈴。“什么”
葉扶琉的眼睛也吃驚地睜圓了。
庭院里鴉雀無聲,兩邊在凝滯的安靜里對望片刻“你不知你是近身伺候的那個,你怎么會不知你家郎君的病癥”
魏大怒吼,“從未聽郎君說過也從未有郎中查驗過咽喉”
他轉頭拔腳往后院奔,“我去問問郎君”
“哎,等等”酒還沒拿
魏大已經消失在抄手游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