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此事我心里有數,不要在外頭提起。”葉扶琉鄭重地叮囑秦隴。
叮囑完畢,人已經走到院墻邊,她仰著頭打招呼,“魏郎君還在啊。最近早上的日頭也烈了,曬太陽過久也不好。”
“病中不覺熱。”魏桓簡短地道。
始終遠眺注視著長街的視線收回來,“沈氏出門上馬,看他的架勢,短時不會再回返。但此人有心糾纏于你,今日走了,明日還會再來。”
“讓他來。”葉扶琉滿不在乎地走去廊下的木材堆積處,踢了踢幾塊散亂的薄木板,“不瞞你說,我葉家雖然人少,卻也不是吃素的。”
她這邊的小動作,魏桓從高處看得清楚。
他想起不久前的某個尋常夏夜,隔壁葉家商船回返,人和貨物往來不休,吵得他睡不著。他于半夜無聲無息地登樓望月,無意中發現剛回返的葉小娘子大半夜地站在隔壁庭院里,也是這樣踢了踢薄木板,吩咐葉家大管事說
地上現成的坑,手邊現成的木板,把胡麻子裝木板埋土坑里,留幾個氣孔,天亮了再挖出來
難得的笑意從心底升騰,魏桓的眼睛里也顯露出一絲不明顯的笑意。“葉小娘子行商自有手段。”
今日他在木樓停留得久,日光照進木樓,映亮了蒼白清俊的眉眼。魏桓緩緩起身的同時,開口詢問葉扶琉道,“你家中木材可夠魏宅存有少許”
說到半截的話語忽然一頓,肩頭晃動幾下,搖搖欲墜,魏大沖上去扶住了人。
魏大狂吼,“郎君撐住”
葉扶琉還站在圍墻邊未走,吃驚地看在眼里,“這是怎么了”
魏大虎目含淚,攙扶著人坐回座椅,“今日在樓上坐得久,曬日光的時辰比往常久了些。興許是天氣暑熱,昨夜又沒歇好,人不舒坦也有可能是誤了喝藥的時辰葉小娘子,你帶人盡快過來郎君這里需要人看顧,我去廚房尋今天份的煎藥來”
隔壁自己都說盡快,葉扶琉當機立斷,“我家梯子呢架上墻,所有人翻過去。”
秦隴搬來兩節長梯,熟練地搭在墻頭,自己蹬蹬蹬翻了過去。
素秋攏起長裙,第一個翻了過去。
葉扶琉剛踩著梯子上去,想想少了個人,重新跳下來,沖邊角里喊,“林郎中,你往哪兒跑呢。梯子在這里。”
林郎中背著沉甸甸的大醫箱,不肯上木梯,“我乃良民,過府診治病人,為何要翻墻而入啊。明明魏家有門”
“誰有空給你開門”葉扶琉攆鴨子似地把林郎中攆過去了。
一行人登上魏家木樓時,木樓四周卷起的竹簾都被放下了,遮蔽外頭灼亮的日光。
已經六月中了。不比五月時早晚還有涼風,六月的江南天氣連風都是熱的,一大早地暑氣升騰,葉扶琉只是翻個墻上樓的功夫,鼻尖上已經沁了汗。
“好熱好熱,木樓上怎么像個蒸籠似的。”葉扶琉拿衣袖扇
風,連聲地喊熱,“這么熱的地方,你家郎君居然還能穿得嚴絲合縫的,坐在日頭下面曬太陽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魏大拖來小榻,把緞面引枕全扔地上,露出下面的竹榻面,把主人安頓好,解開修長脖頸下扣緊的海青色衣襟,露出久不見日光的蒼白肌膚。
魏大忍著淚說,“我家主人自從生病,手腳冰冷,夏日也會畏寒。只有日光照在身上,冰涼的手腳才會有些暖意,他不覺得天熱”
素秋尋來了上次的黑釉兔毫茶碗。魏家人少,置備的物件也不成套,只有一個壺,一個杯。葉扶琉倒了半杯冷茶,端過來小竹榻邊坐下。
魏大試圖喂水,但半昏迷中的人牙關咬緊,輕易灌不進去,還是旁邊的林郎中從醫箱里取出一根細長木篾,壓在舌根處,喂進兩口茶水。
“瞧見了嗎”葉扶琉冷不丁問,“口腔咽喉的潰破癥狀如何了”
林郎中倒不是完全的不靠譜,心里記著癥狀。剛才借著喂茶的功夫已經望了診,一眼看清楚時,額頭的汗唰得下來了。
林郎中嘀嘀咕咕,“如此嚴重的潰破癥狀,我出診多年還是頭次看見。丹火攻心,丹毒嚴重,到底用了多久的丹哪種丹再嘴硬不肯說,病人眼看著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