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扶琉剔透黑亮的眼睛轉過來,盯著秦隴上下打量片刻,嘆了口氣。
“說說看,大管事。你覺得百兩金的大生意,值不值得我們買一送一,回饋大主顧”
秦隴“值得。”
“買一送一”四個振聾發聵的字眼,徹底鎮住了秦隴。秦隴感覺到了自己和當家娘子做生意的天賦差距,默默地閉了嘴,轉身往后院埋
磚的鵝卵石小徑方向走。
走出了十幾步,腳步突然一頓。
等等,給大主顧送冰鑒,為什么要往冰塊里頭填石磚這是什么他不知曉的奸商手段
葉扶琉在身后叮囑,“記得把兩個冰鑒都送上木樓啊。”
魏桓獨坐在庭院里賞月。
臨河小鎮人口不多,常住人丁更少。路上行色匆匆走過的,大都是路過此地歇腳的行商。
天地無垠,人如螻蟻,只需從一處蟻窩挪去令一處蟻窩,就能簡簡單單和從前斬斷干系。
自從來了江南,隱居在臨河小鎮,他的心境平如古井無波瀾。
病中難以走動,他時常在書房坐著,一坐就是一天。鎮子上無人認識他,無事需要他思量決斷,什么都不必想,他也就什么也不想。
心如明鏡臺,何處惹塵埃。離群索居、古井無波久了,靈臺仿佛一面沒有時常拂拭的銅鏡,表面落了灰塵,映照出來的影像便失了真。繁華喧囂的江南人世間與他無關,偶爾浮光掠影閃過,都是從前種種片段。
但最近不知怎么的,他有時會想出來庭院里坐坐。身邊點起舊時銅燈,坐在明亮光影下,賞賞月色,聽聽蟬鳴。
鄰家葉小娘子果然又在隔墻喊他。
不知為了什么緣故,堅持今晚把冰鑒送過來。
魏桓抿了口綠豆百合湯。他善思辨,從短短幾句對話里聽出不尋常。
世間萬事自有道,總有可以遵循的常理。比方說,做偷家生意的小娘子,家里不喜人多,身邊只留兩個親信。
就算她精力旺盛,不懼麻煩,也絕不會喜歡敞開家門,大擺宴席迎賓客,自找麻煩。
因此,魏桓多問了一句。“明日貴宅大擺宴席,宴的什么客慶祝何等喜事”
隔壁院墻之下,葉扶琉吃完一塊冰鎮甜瓜,帕子擦拭干凈手。
“沒什么喜事,宴客的也不是我。我只是出借一天的宅子給沈大當家。”
她把沈璃強借葉家宅子辦宴席的前因后果簡短說了說。
魏桓慢慢地舀著綠豆湯,邊喝邊聽。
何處酒樓不可設宴
以知縣名義,征用未出閣小娘子的家宅設宴,沈姓行商別有居心。不是借著機會登門糾纏,就是尋找機會當眾發難。
此人不可留。還是尋個機會無聲無息處置了才好
“說起來,”葉扶琉突然想起了什么,隔墻問,“家里趕做兩只冰鑒,木料子不夠用了。上次聽你提過,魏家有多余的木料,能不能借些過來我想要四五塊薄木板料,長度么”她想了想沈璃的身高,“八尺吧。八尺長的薄木板。”
魏桓舀著甜湯的動作頓了頓,想起了半夜埋進坑底的胡麻子,失笑。看來無需他動手了。
“柴房堆了不少木板,等魏大得空了,叫他給你送去。”
“哎,多謝”
葉扶琉彎著眼道謝。魏三郎君著實是個爽快人吶
“我這里有冰好的甜瓜,又甜又脆。等下秦隴送冰鑒的時候順便也送個甜瓜去。你嘗嘗看,能不能嘗出甜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