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得不遠,但中間一盆巨大的芭蕉把這還算寬敞的走廊隔成了兩處空間。
葉片被雨沖刷,發出沙沙的聲音。整個場景透著一種消沉昏暗的末日之感。
即便他隔得不遠,低沉磁性的聲音混著雨聲,也讓她聽得不太清晰。
捕捉到一些細碎的詞語,好像是在談生意。聽又聽不懂,紀珍棠想問路,覺得這樣貿然打斷人家講電話不合適,于是就在檐下站了會兒。
直到
通話聲結束,沉靜下來片刻后,略略拔高的聲線,是沖著她的方向。
“要聽到幾時”
淡淡的,有些悶厚,明明是質問的語氣,和池櫻不同,沒有絲毫的尖銳,卻也像在她心上扣了一塊沉石般,微微壓迫。
紀珍棠呆住兩秒,即刻臉上掛上一點笑,表情無辜“那個、我在找餐廳,你家好大呀。”
她在稱呼上面遲鈍半天,對上對方那雙深邃的眼,久不吭聲,直至耳梢變粉。
過了會兒,男人開口對她說第二句話“鐘珩的女友”
“是的,阿叔。”
她試探地學了一下剛才那位小女孩的叫法。
他并不為難,只隔著寬大的蕉葉,在婆娑的綠意之間,看她鈍鈍的眼“怎么稱呼”
肩頭的布料洇濕了幾塊,但他沒在意,仍臨著檐外有些洶涌的風雨,站在這深門豪宅的銅臭與打雷下雨的風波里,卻自帶一番清凈的氣質,風雅雍容。
紀珍棠承認,她對有錢人有一些偏見,在他們的身上見慣了睥睨跟精明,但這個男人的身上卻有一種不問爭端的從容。
如果清心寡欲是假的,那么深藏不露就是真的。
她介紹說“我叫紀珍棠。珍貴的珍,海棠的棠。”
煙蒂蓄了一節灰,他將那根沒抽完的煙丟進積水的煙灰缸里。
他回道“鐘逾白。”
在口中無聲念一遍這個名字,紀珍棠問“是不是取自一首詩”
男人望著水中濕潤的灰燼,爾后微微抬起眼波,友善地接她的話茬“哪一首”
“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
他沉默地看她,思考著出聲。
“珍木郁蒼蒼,棠晚落疏紅。”
男人嗓音低抑,像一塊光潤的白玉墜進深夜的湖泊。沉悶的,隱晦的。
他也在拆解她的名字。
紀珍棠依稀記得這兩個短句不是出自同一位詩人,她好奇問“這兩句話是連在一起的嗎”
鐘逾白抬起漆黑的瞳,眼中波瀾不動,溫溫一笑“現在是了。”
閃電打落,正好將他面龐又照亮了些。
看著這雙陌生的眼,紀珍棠忽然覺得此刻的交匯在與過往的某一段時光發生共振,被宿命錨在童年的鉤子微微松動,掀起歲月長河里一陣劇烈的浪潮。
如果她此刻說“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一定會被人家猜忌別有用心。
于是無法宣之于口的情緒在內心驚濤駭浪,她只能平靜地看著他高深莫測的眼睛。
鐘逾白打斷她的凝視“餐廳在隔壁。”
幾秒后,紀珍棠回了神,展顏笑道“知道了,謝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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