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的姓名被隱去,新聞的主角是他。那時候,媒體給他的頭銜還是集團繼承人。
照片拍得滿是噪點,低飽和,陰郁沉冷的色調,又落滿飛揚潔凈的雪粒。
在隆冬的風雪里,男人一身漆黑色長風衣,搭深灰的薄圍巾,被抓拍的一瞬,他正在緩慢地摘下黑色手套。
他矗立于高大的棺槨前,眼神凌厲又深邃,這樣一張臉在送葬人群里尤為醒目。
畫面竟有幾分唯美。
如果不是出現在新聞界面,說是某電視劇劇組路透照片釋出也不足為奇。
紀珍棠忽然想起什么。
是鐘珩的警告“我二叔就是被他弄死的,你別不信。”
她的心微微一沉。
再仔細看新聞圖片。
鐘逾白面色冷靜,目光深冷。他微微低著頭,身側是哭得不能自已的女眷。
那一年,青城下了一場難得一見的大雪。男人穿著挺括長衫,鶴立在凜凜的風雪之中,俊美的臉上沒有一點溫度。
她試圖從他表情里看出一點什么。
親人病故的悲傷,殺人兇手的愉悅。或者憤怒,或者,仇恨
然而,什么都沒有。
他心如止水,甚至連克制的痕跡都沒有。
真正的高手都是殺人不見血。
她突然怔忡于這句話。
過幾天,紀桓來了一趟學校,紀珍棠受寵若驚,得到了一碗帶著家的氣味的湯。
“許阿姨聽說你生病,給你熬了鴿子湯。”
坐在食堂的一角,紀桓在她對面,幫她拆保溫盒,遞碗筷。
“你這個什么焦慮,我在網上查了查,什么原因輕度的應該不太要緊,應該不會”紀桓說著,試探的眼神看她,“不會有什么自殺傾向吧”
紀珍棠笑笑說“沒有啦,焦慮就是窮思竭慮,抑郁才是想死。”
紀桓松一口氣“沒有就好。”
從爸爸提心吊膽的眼里,她看出來了一點點人情味。很難得也很珍貴。
紀桓個頭不高,長相也平平,坐下來與紀珍棠等身,沒被她遺傳一丁點外貌的不足。她跟媽媽倒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兩個人的長相沒有重疊之處,看起來不太像家人。
“對了,今天給你打三千塊錢收到沒。”紀桓問她。
“嗯嗯。”她看到時還好奇,怎么一個月給兩回生活費,“為什么又給我打錢呀。”
紀桓說“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小電車去買一輛,就別老是騎別人的。我看你從宿舍到教學樓,上坡下坡也太累了。學校建在山上就這點不好。”
紀珍棠鼻子酸酸的,想開口,喉嚨口哽咽住,便沒有接話,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紀桓公司這個季度收成應該是還可以,他的心情隨業績起伏而上下變動,并不是由她決定的。
紀珍棠下午就去拿這筆錢全款買了輛電動車,粉白相間的顏色,很能滿足她的少女心,車子到手那一刻,她就給取了個名字,叫粉白白。
她童心未泯,在粉白白的車頭貼滿卡通娃娃。
大功告成。
紀珍棠欣賞著她的車車,滿腦子都在想爸爸。
一碗鴿子湯,一輛小電驢,就能買到她的開心,買到她一廂情愿的愛。
她一定是天底下最容易滿足的人。
周五這天。
丁迦陵按時按點來接紀珍棠,他停在鐘逾白指定的停車場。
入夏時節,她穿著簡單明凈,白t搭牛仔褲,扎馬尾辮。從人群里走來,清水掛面不加修飾的一張臉,散發著一種毫不費力的美。
像只天生迷人的小狐貍。
紀珍棠找不著人,左右張望。
“這兒呢紀小姐。”丁迦陵把窗降下來,跟她打招呼。
紀珍棠小跑過來,跟他招招手“你好呀丁先生,又見面了。”她上車,有禮地打招呼,露出甜滋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