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逾白今天沒有像林瑰雪說的,跺個腳商界就能震三圈的氣勢,他脫了西裝,身上只穿件薄薄的黑色單衣時,在早夏的溫暖氣溫里,顯得柔和儒雅,很像一位斯文自矜有涵養的教授。
這樣的男人上了講臺,也一定招學生喜歡的。他氣質好,又有風度。
紀珍棠荒唐地想,他要真是個教授就好了。
他要是不姓鐘就好了。
最開始貪的那些,她都不貪了。好想讓他做個平凡人,再平凡一點。
好讓她有勇氣去幻想他們柴米油鹽的未來。
沒有家庭醫生也可以,就這樣互相扶持著,摸索著生活也可以。
“餓不餓”鐘逾白辦好手續,取了點藥。欠身看坐在椅子上的紀珍棠,撫她發端,溫柔地問。
她搖頭,又指一指旁邊的包“我帶了個椰蓉面包,幫我拿一下。”
鐘逾白提起她的包,坐到那張凳子上。
紀珍棠啃上了面包,說“爸爸說要給我介紹男朋友。”
他眼神并無波瀾,偏過頭看她,淡問“你怎么說”
“我說好。”
鐘逾白曲指,用關節蹭掉沾在她下巴上的面包屑,他說“你說的是,你不愿意。”
“”她愣了下,重重出一口氣,氣餒說,“唉,你怎么會那么懂我”
紀珍棠埋頭進他懷里“我昨天做夢了。”
鐘逾白問“夢見什么。”
“我穿了婚紗,在婚禮現場。”
他微笑“新郎是我嗎”
她茫然搖頭“不知道啊,我就穿著婚紗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看得不清楚,正要看到新郎的臉的時候,突然就被裝修的聲音吵醒了。”
鐘逾白沉默聽著
,彎了彎唇,沒問真假。
裝椰蓉面包的塑料袋還在他的手上,他取下用來密封的那一圈短短的金絲扎帶。
隨后抬起她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將扎帶卷在她無名指的關節之下。固定好,將頭尾蜷出一個圓形鉆石的形狀。
他輕輕地握著她的指,在紀珍棠錯愕抬眸的瞬間,奉上一個唇邊的吻。
鐘逾白說“這不就是了”
他露出很淺的笑,英俊優雅,倜儻迷人,離她距離這樣的近,比負距離的時候少掉激情,多點純情,簡直像個偷心賊,讓她心跳亂得一發不可收拾。
男人的手指指腹輕擦在這個臨時的戒指上。
“幫你把夢做完,圓圓滿滿。”
她是真做了這么個夢,也是真沒看清新郎長什么樣。
早上被吵醒時還遺憾頻頻,偶然想起來才和他說一嘴。
鐘逾白總有自己的辦法替她彌補遺憾,哪怕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夢。
虛幻的夢境與真實的觸覺神奇地接壤。
這一刻,醫院嘈雜,紀珍棠卻覺得心里萬籟俱寂,只剩他這似告白又非告白的聲線。
及時行樂,不問結果,這大半年來,她把這幾個字奉為人生宗旨。
可是一想到鐘逾白,她驚訝地發覺,她開始憂愁離別了。
想起蘇云梨給她指點過的迷津,害怕和那個人分開,就是愛的開始。
昨天還在想,與其提心吊膽,不如大方盡興
可到了今天,念頭卻又有所不同了。原來她的心思,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在變化。
原來到了最深刻,最脆弱的時候,真的會談不上大方盡興,只剩下提心吊膽。
和來勢洶洶如山倒的病魔不一樣,愛是這樣抽絲剝繭地攻進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