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轉過屏風,薛虹已聽見里面有人在說話。
他探頭看了一眼,見黛玉歪在榻上,與紀紅爻拉著手說話,一向蒼白的面頰上,竟有了幾分紅暈,登時松了一口氣。
紀紅爻語速飛快,滾珠落玉地繼續說著西疆趣聞“那小怪物一見到我,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竟一動也不敢動了。我娘一邊吹起哨子,一邊示意我上手去抓。我那時候年紀小,心里又太緊張,腿腳不麻利,眼睛不靈活,一只腳絆在凸起的樹根上,摔了個大馬趴,正湊在那小怪物面前。那小怪物受了驚嚇,伸爪在我臉上撓了一下,喏,現在還有三道紅痕呢”
說著,湊上去,讓黛玉看她左側下頜。
黛玉仔細看了,笑道“確是這樣,怎么不拿去疤的藥膏抹一抹”
紀紅爻滿不在乎地道“這是個紀念,我娘說,留下來給我長記性,還特意用藥讓它留得久一點兒呢”
黛玉憐惜地嘆氣,在那紀紅爻臉上摸了摸,道“妹妹也歇一歇吧,我不疼了,故事很好,留著下次再說呢。”
紀紅爻笑道“這是初次施針,扎得深了些,以后一次比一次輕,便沒有今日痛楚了。故事我有的是,每日就算講十個,一世也講不完呢姐姐這樣好看,我愛和你說話”
她回首看見薛虹,起身笑道“既來了,為何不進來呢一個大男人,還害臊呢”
她打開藥箱,把用過的銀針一根根擦拭過,排在一塊干凈帕子上。
薛虹看那樣長的銀針,先忍不住替黛玉害起疼來,見黛玉坐起身來,忙過去止住道“躺著歇歇吧,怎么樣可疼嗎”
黛玉笑道“先時有點兒,后來聽紅爻妹妹講故事,入了迷,就忘了疼了。這會兒不僅不疼,身子也輕便了些,且好一會兒不咳了。”
薛虹便上前向紀紅爻施禮,謝道“多謝姑娘妙手回春在下數年前有幸見過令尊一次,姑娘雖與尊父行事作風相異,卻是一樣的醫德高尚。”
紀紅爻拈起一根針,細細地在一個小爐子里燒過,擦拭干凈,收起來,這才笑瞇瞇地道“你是說紀青云嗎這輩子我就與他相處過一年,行事作風自然不一樣嘍”
說話間,文生已扶著謝媛兒走了進來,謝媛兒孕相已顯,正是母愛大發的時候,聽她如此說,不由得關切道“為何只相處一年難道為人父的不要盡撫育之責嗎”
紀紅爻收好銀針,滿不在乎地笑道“我母親是寨子里的醫女,紀青云是個游方郎中,他們一個不愿離家遠行,一個不愿在一地停留,自然只能分道揚鑣嘍”
謝媛兒嘆道“既如此,為何還要成親生子呢”
“沒有成親啊”紀紅爻抱著藥箱,笑得云淡風輕,“不過是一夜風流而已”
謝媛兒、黛玉均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放誕不羈之事,皆紅了臉,假作沒聽見。
薛虹遲疑一下,問道“那姑娘如何知道自己姓紀”
紀紅爻拎著藥箱,站起身來“誰說我姓紀我母親只叫我紅爻,寨子里的人都叫我小大夫,不過是奉了母親的命令,送那姓紀的骨灰回鄉,你們就都開始雞姑娘、鴨姑娘的叫我,我也不明白。”
文生、薛虹對視一眼,相同的疑問在他們心中升起,薛虹道“那紀神醫的衣缽,不是姑娘傳承了嗎”
紅爻笑道“若是跟著他讀漢書、習漢語、學中醫,是傳承衣缽,就算是吧他一年前找到我們寨子,一定要把這些教給我,我只對醫術感興趣,偏他堅持先學了前兩樣,才教我醫術。”
原來從林如海處離開后,紀青云去了西疆,怪不得再無人知道他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