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賈母特意留下黛玉與她同睡,待私下無人,笑道“你哥哥既中了狀元,定是在翰林院任職了,你若明年回蘇州成親,便少了關鍵的送親人。不若你還留在京城,讓虹哥兒來這里迎娶罷到時候你大哥、寶玉、璉兒他們一起送親,聲威也壯些”
黛玉聽到還要再留京一年,心下惆悵,又知外祖母是好心,不好直接拒絕,便忖度著道“老祖宗愛惜孫女,原不應辭,只是我在蘇州還有些事未了,不如先回去料理清楚,再回來這邊陪著老祖宗”
賈母收了笑容,道“女孩子只在家做些針織女紅,出嫁后相夫教子才是正經你辦醫莊,滿城地替人看病施藥,雖是積德行善,到底張揚些況且虹哥兒又是蘇州知府,被人知道了,面上也不好看。”
黛玉忙道“虹二哥一直很支持的,還幫我們弄鋪子、收藥材呢。”
她倆本是躺在床上,聽了這話,賈母卻撐著坐起來,黛玉忙起身幫她披上衣服。
賈母拉住她,正色道“現在還未成親,他自然事事討你歡心。成了親,便是真的天仙也有厭煩之日,到時候論起來,又要說你不賢惠再者,行醫施藥是有風險的,你們若是醫死了人,被人吵到公堂之上,豈不還是虹哥兒難做”
見黛玉垂頭不語,賈母嘆了口氣,接著道“況且,因為守孝,已讓虹哥兒等了三年。他雖不說,你姨媽心底難道不急嗎成了親,必然催你生兒育女,那時節,你又哪里來的功夫忙別的雜事”
一番話,說得黛玉含羞帶愧,等賈母睡了,她仍睜著眼睛,一時想到蘇州的緋玉、紅爻,一時又想到大觀園里爭著學醫的女孩子們,竟直到天亮才朦朧睡去。
次日起來,黛玉就不太有精神,陪賈母吃過早飯,才回到園子里。正要補眠,寶玉過來了。
黛玉見他神情沮喪,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只得打起精神,問他緣故。
寶玉哭喪著臉道“昨夜不知怎的,太太突然到了怡紅院,把晴雯、四兒、芳官幾個丫頭都趕了出去又讓我今日搬出園子去”
黛玉也唬了一跳“好好的,為了什么呢”
“說是為我下個月成親,要把身邊的人整頓一番,搬出園子去,省得新少奶奶來了,看著不像樣子”寶玉說著,落下淚來,“其他人倒還算了,晴雯正病著,就這么送了出去。我還聽說她姑舅表哥很不堪,這可如何是好”
黛玉看他一邊說,一邊拿袖子擦眼淚,又是可憐又是可笑,便讓紫鵑拿塊新帕子來給寶玉,道“你若當真心疼她,便去求老太太,將晴雯要回來,再安置到別處去”
擦了眼淚,寶玉情緒略穩定了些,聽黛玉如此說,忙道“這怎么能行太太昨日剛處置了,今兒又去求老太太,豈不是有意和太太違拗”
黛玉冷笑道“你不愿意違拗太太,自然就只能袖手不管了。我聽說此前你和金釧兒玩笑,害她被太太攆了出去,又賭氣跳了井。左右這樣的事兒,你也不是第一遭遇到了,不過等她們死了多流幾滴眼淚罷了”
想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尖刻的話,寶玉一時竟呆住了,眼淚都滯在眼睛里打轉,半晌才道“所以,才要來求妹妹,讓紫鵑姐姐或者雪雁私下去瞧瞧晴雯,給她弄些藥吃,先穩定住病情再說”
黛玉睡眠不足,此時正頭痛得厲害,方才忍不住話說得難聽了些,自己也覺得了,正要說幾句話找補,聽了寶玉這話,又一股火氣騰空而起
“你也說了她姑舅表哥很不堪,讓紫鵑或者雪雁去,豈不是很不妥不如你給小廝們幾個錢,從外面給晴雯請個大夫如此,她表哥看你上心,也有個顧忌,晴雯的處境或許還好些”
寶玉聽了,也覺得有理,又見黛玉揉著太陽穴,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只得告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