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小如蚊吶,卻被李夫人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她歡喜極了,連忙對李靖說“哪吒認錯了,他真的認錯了。”
李靖卻不依不饒,他說“認錯有什么用知錯不改,闖禍還是接二連三。”
李夫人一僵,她這回朝李靖跪著“他已經知錯了,夫君,你饒了他吧。”
她出嫁之前跪自己的祖宗,出嫁之后就得跪別人的祖宗,跪了祖宗還不夠,還得跪丈夫,跪兒子,簡直就像站不起來了一樣。
哪吒忽然回握李夫人的手,緊緊抓著,他沒看李靖,說“我改。”
有一就有二,已經低頭了就沒什么好矯情的。
李靖總算滿意。
他緩和了神色,好像終于看到哪吒改邪歸正的希望了,倍感欣慰。
李夫人招呼著仆役們去叫大夫,自己又忙活著去攙扶哪吒。
哪吒卻推開了她。
他踉蹌地靠自個兒站起來了,站起來后也不肯挨著李夫人,走的很慢盡力掩蓋自己的狼狽。
背后,李靖說“養不教父之過,今后你的功課就由我來教了。”
他教
哪吒冷笑,心道,能教什么不過禮義廉恥,上下尊卑,君父臣子。
哪吒死也不會學那些玩意的。
他邁出祠堂的門,把誓言丟到祠堂里頭,心里想,改個屁,本大爺天生就這樣,論得著你管
李靖說哪吒是因為是自己的兒子才活下來的,但其實單純是因為哪吒抗打而已。
兩百多杖啊。
凡人二十多杖就可以跟后土娘娘見面了。
哪吒不死純屬命大。
他治著傷,大夫們都嘖嘖稱奇,李夫人則在一邊淚水漣漣,帕子都不知道擦濕多少張了,怪沒意思的。
哪吒渾身裹著繃帶看著他娘,問“娘,你覺得你這一輩子過的有意思嗎”
李夫人一愣,一臉茫然。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他問,“你覺得有意思嗎”
李夫人還是茫然。
也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天經地義。
奇怪的是覺得奇怪的哪吒。
思及此,哪吒躺在床上,轉過眼,盯著李夫人那雙眼睛。
李夫人生得美,那一雙眼睛也是世上難得美目。
可惜,美則美矣,卻一點光也沒有。
那里頭看得到李靖,看得到哪吒,卻看不到她自己。
她被深深束縛,卻習以為常地過活。
真沒意思。
哪吒想,
真沒意思啊。
李夫人走后,囑咐他好好養傷,不要想太多。
哪吒笑了笑,沒有應。
她走后不久,當夜,哪吒就離開了李府,他沒帶李府一點東西走。
他赤條條地來到李府,后來又被李家人拋在荒野,之后被太乙撿走,如今身上的所有都是太乙給的,沒一點和李府有關,所以,他走時也無意和李家攀扯關系,回來時是怎樣,走時就是怎樣。
但最終,糾結許久還是給李夫人留下一封信,只說需要在外歷練,就先離家遠走,不必為他擔心。
寫完,他便背著還未好的傷一路向北遠行。
他也不知道怎么走,沒有方向,卻也不是什么無頭蒼蠅,他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在廣闊的天地里游走。
他跨越山水,最終走到滾滾東逝的長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