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秋背著草藥箱在山野間行走,遠看起來,似乎是在采藥。
但實際上,這個箱子里面是空的。
一直,都是空的。
他日復一日重復著同樣的生活,厭煩這種情緒早就在漫長的光陰里消失的一干二凈,他把自己融入早已死去的密云中,如常地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一直在原地踏步。
走上山,山上嫩綠的葉子,在和煦的清風中吹拂,秋天的風總裹挾的寒氣,將他散在頭巾下的碎發輕輕吹來,刮在他耳前。
他呼出一口氣,將背上掛著的空蕩蕩的草藥箱放下。
那箱子太輕,風一吹就倒了,上面的草蓋被風吹開,露出內里模樣。
草藥箱是由竹條編織成的,里面還縫著一層厚實堅韌的羊皮,遼闊的草地上并無樹木遮擋,陽光可以自由地揮灑,卻如何也照不到箱子里去。
但是借著陽光,可以大概看清箱口沒有藏住的斑斑血跡。
那是旅人們的血,而這座山,也是為他們而建。
是他們所有人的墳場。
他們的尸骨成了這座山得以繁榮的養料,山上綠草茵茵,而在綠草叢中,低矮的灌木林里,漫山遍野都開著粉紅色的山茶花。
密云的時間是停滯的,但是這些與人間接壤的花鳥草木卻誠實地遵循著自然的規律,一歲一枯榮,它們和漢秋是這個世界里唯一活著的生靈。
漢秋坐在柔軟的草地里,出神地望著山下的風光。
那兩個人好像昨夜沒有死,他想,不過,祭祀已經開始,相柳大人會處理好一切吧
這么多年,亡靈們一直沒有神靈引渡,鬼域的世界里,死去的人們成了鬼,卻還是死去神明的子民,生前死后,他們虔誠地供奉著它,期盼著它能恢復力量帶他們回到故土。
但是相柳已死。
沒有人可以帶他們回家。
風徐徐地吹,待漢秋回過神來,當空的烈日已經偃旗息鼓,向西墜落。
血紅的夕陽將碧藍色的天空染成橙紅色,輻射出一道漫長的紅線,將人間與地獄分割開來。
時間快到了。
漢秋站了起來,他又該回家了。
阿父和部落里的子民們還在等他回家。
“漢秋。”是哪吒的聲音。
漢秋轉過身去,瞧見他一身紅衣,和楊嬋一同立在風中,楊嬋藏在他身后,一雙眼戒備地打量著他,哪吒對他說“果然是你。”
“什么”漢秋好像沒聽懂一樣。
“帶我們來鬼域的是你,傷我的是你,帶走她的還是你,”哪吒沉聲道,“你一個活人為什么會在鬼域里待著”
“什么是鬼域”漢秋茫然。
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好像是哪吒在咄咄逼人,漢秋問候道“你的傷怎么樣了需要我幫忙嗎”
楊嬋怒道“別裝了,快放我們出去”
漢秋頓了頓,默默看向她,楊嬋怕鬼可不怕活人,她瞪了回去,惡狠狠地威脅道“你不放我們出去,我就讓你煙消云散,再入不了輪回道。”
漢秋喃喃道“輪回道”
他笑了笑“我還沒見過呢。”
太陽即將落下,面對楊嬋和哪吒的質問,漢秋很是平靜,他背起了被他遺留在地上的草藥箱,又背到了背上,同他們二人告別,他說“我該回家了,阿父還在家里。”
“回去你覺得你還回得去嗎”哪吒丟出混天綾,血色長綾蛇一般地向漢秋飛去,然后緊緊地纏住他的身體,哪吒往后一拽,手中憑空現出乾坤圈,當漢秋被他拽到身前時,那帶著神力的乾坤圈便抵在了漢秋的脖子上。
漢秋平靜地望著哪吒。
哪吒壓著他的肩膀,低聲道“你既然能把我們帶進來,說明你是可以自由進出人間和鬼域的,或者說,你找到了出去的通道”
“這不是什么鬼域,”漢秋油鹽不進,“這里是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