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的天地里,哪吒紅色的身影不知何時緊靠到了李靖身前。
糟了
燃燈臉色一變,拿著佛珠的手大力往右一揮,可李靖再不受他操縱,哪吒手中的長槍變成了一把鋒銳的長劍,穿過李靖變得破爛的盔甲,直直捅入他的胸腹中。
劇痛之下,昏厥過去的李靖猛地睜開眼,撞見了哪吒那副羅剎一般的臉。
哪吒追殺他整整一日,越過重重包圍,終于殺到他,不由得高興地哈哈大笑,笑聲響徹在吵鬧的大雨中,讓人脊骨發涼。
李靖體內的臟器被這一劍搗爛,體內像是爆炸一般,傳出難以忍受的疼,可李靖還未慘叫出聲,猩紅的血便從他嘴邊噴涌出來,深紅的血飛濺到哪吒那件紅衣上,又很快隱去,變成了衣袖上普通的洇濕的一塊。
哪吒那副永遠平淡的冷臉綻放出一個極其扭曲的笑。
快意如雷電一般從他周身流過,憎恨卻越漲越兇,手中的劍刺得越深。
他們沿著雨落的方向,迅速從天空墜入大地,李靖驚惶地往后一望,看到了遙遠的大地,求生的本能讓他拼命想要逃離,但哪吒手中的劍卻像一座從天而降的囚籠,禁錮住了他求生的方向。
失重感、瀕死感,以及胸口炸開的劇痛讓他無法冷靜。
他拼命掙扎,卻如何也無法掙脫這座“囚籠”。
恰如,很多年前,拼死掙扎卻一無所獲,只能認命走向死亡的蕓娘和哪吒。
他和這兩人不同,他可以向家族和朝廷低頭,獻上自己的全副自由,然而,在瀕死前,卻不愿去死。
他在生與死的掙扎中陷入一種無法擺脫的窒息感中,冰冷的大雨落到臉上,在迅速降落的過程中,讓他仿佛再一次置身大海中。
大海波浪不平,陰晴不定,恰如這無常的命運讓人無法琢磨,前生的所有像是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放送,哪吒那張熟悉又恐怖的臉卻夾雜在或幸福或痛苦的人生記憶中,如同夏日稀稀拉拉的云,成為他這一生無法揮去的陰霾。
可是陰霾過去又是眷戀,那張俊美的臉變成了海浪上自由自在的蕓娘,陰冷的笑變成了親切的微笑。
她在船上朝他伸出手來,溺水的李靖拼命想握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卻抓了一手冰冷的雨。
幻想散去,哪吒惡魔一樣的臉再一次現到眼前,他獰笑著說“李靖,我這就送你去死。”
“砰”的一聲,沉重的身體和雨一起從高空砸到了地上,然后和雨一樣在地上輕輕回彈,又砸回了地面。
李靖的身體像是一塊被砸爛的石頭,被砸得稀爛,支撐肉體的白骨摔得粉碎,高大的身軀變成一團無用的軟肉,鮮紅的血從爛肉里流淌出來,變成了一條有別于雨水的小溪,緩緩地、緩緩地流向陳塘關所指向的南邊。
明亮的雙眼逐漸渾濁,他躺在地上,望著天下落下的雨,忽然明白,錯過了蕓娘的手,他已沉入海底。
意識逐漸變遠,沉悶的天慢慢變得模糊,李靖用盡最后的力氣想要把眼前的孽障變成蕓娘,可努力地一閉一睜,世界還是那樣。
逐漸渾濁的眼邊滾下溫熱的淚,他直直地瞪著眼睛,喉嚨里跑著氣,發出“荷荷”的聲音,似乎想說些什么。
可他終究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瞪著眼,望著降下的沉寂的漆黑,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