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人行路總是有跡可循。
夏子推等人剛踏進內史地界,距離咸陽尚有一段距離,稚唯一家就收到了韓林派人遞來的消息。
“公子帶的人和貨有點多,今日要把這些都安置好需要費些時間,韓管事說,公子或許不會太快到家。”
“行,知道了。”
彼時夏翁正在院子里喂羊,聞言只是隨意點點頭,并無對此消息感到急切或失落,面上表情淡定,甚至不如看到夏媼端碗從庖廚出來時生動。
可前來傳話的少年人表示他非常能夠理解。
畢竟主家的公子這都已經算是到家門口了,且看樣子以后是要常駐都城,隨時可以和家人朝夕相處,父子倆很不必急于一時見面。
但主家的女公子親自指點做出來的美食可不是隨時都能吃到的
傳話少年略微低頭,偷偷掩蓋喉結滾動、瘋狂咽唾沫的小動作,試圖讓自己不要顯得像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而且他在商隊資歷尚淺,不好意思開口向主家討要吃食,只能匆匆告別聊天都心不在焉的老者,走在路上,在內心默默抱頭哭泣。
嗚嗚嗚女公子到底在做什么
為什么這么香
這一刻少年心里忽然涌起雄心壯志他一定要在商隊好好做事,努力當上管事的位置,在主家面前混個臉熟這樣以后再遇到類似的情況,他就可以有勇氣開口了吧
外人離開后,裝作表現沉穩、其實失敗的夏翁更是坐不住了。
他知道稚唯在做什么美食,以前也不是沒有吃過。
但女孫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沒有人能拒絕淀粉和油脂的組合
夏翁自覺他在“沒有人”之列,說服自己只需兩秒,兩秒后他揮手讓撒嬌的羊咩咩去找母羊,起身就往廚房走去。
好女孫
大父我啊,要饞死了
然而夏翁到底還顧及一點身為長輩的面子。
明明都已經背著手在夏媼和稚唯的后面轉了兩圈,旁觀了好一會兒祖孫倆圍著油鍋忙忙碌碌的場景,張嘴說的卻是“子推不會太早到家”。
此話傳到夏媼的耳朵里,她像是百忙之中抽空時間般回了兩個字“哦,行。”隨即問女孫,“阿唯你看炸成這樣可以嗎”
稚唯本來正要轉頭回復大父,聽到這話下意識得重新看回油鍋,趕緊連聲道“可以了可以了大母,把炸肉都撈出來,等等下丸子吧。”
正在背著手轉圈圈的夏翁腳步一頓,飛快得從旁邊竹筒里抽出兩雙筷子,順手分給稚唯一雙的同時,精準地夾起一塊早已看中的目標。
“等”
“嘶呼呼呼”
稚唯眼睜睜看著足有一中指長,出鍋后跟盤子親密接觸尚且沒超過半分鐘,還在滋滋冒著油花的炸肉光速消失于大父的“深淵巨口”,一聲“小心燙”愣是堵在嘴里沒能吐出來。
回過神后,她著急忙慌要去倒涼水,卻被大母一把拉住。
“別管你大父,不長記性。”夏媼目光橫過去睨了眼夏翁,一臉無語得埋怨,“怎么就這么等不及又不是不給他吃。”
夏翁很不服氣,低聲嘟嘟囔囔著“你自己做飯,那當然肯定是早就吃過了”
“你說什么”
夏媼雖沒聽清,但她了解良人,不去猜也知道對方會說什么,登時眼一瞇,語氣充滿威懾得反問回去。
稚唯可不想摻和長輩們的吵嘴,想要趕緊轉移話題,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話頭,只能明知故問道“小叔父、呃小叔父晚回家應該是為了安置商隊吧”
人數若是少一點,章老丈作為鄉長、里長,還能幫忙從中協商安排,讓商隊成員短暫居住建章鄉一段時間,例如上次安排韓林那一隊伍一樣。
可這次不同。
稚唯還不知道自家小叔父心心念念著“退休”“躺平”,對對方帶有“城府深沉”“老謀深算”濾鏡的她,覺得夏子推必然是力圖在未來統一后的國都扎根立足,那肯定要將商隊的主要成員都先帶到咸陽來發展。
咳咳,拋開原因不談,只論結果,商隊的人確實多,想全都借宿在鄉民家中,根本不現實。
秦律將求“連坐”,若是借宿客人有什么問題,主人家也會受到牽連,非親非故的情況下,少有黔首愿意承擔這份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