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勞役的困難程度與“城旦舂”相比要輕,只是祭祀過程需要日夜燃燒一些自帶特殊香氣的草木,并要求祭品新鮮,甚至按天時輪換,所以這些“鬼薪白粲”每天都在干活。
稚唯覺得他們不容易,然而辛夷卻道“這些本就是有罪之人。況且,如今齋宮改為夜里燃燒蠟燭,他們已經比以前輕松很多,否則白粲們光靠月光和火光一點一點擇米,兩只眼睛早早就會瞎掉。這都得多謝女官。”
被感謝的稚唯無言以對。
可是隱宮的人顯然還要更慘一點。
在這個殘疾人沒有保障,反而代表“罪犯”身份的時代,肉刑帶給人體的痛苦是持續的,外表的殘缺丑陋和生活上的不便都算是其次的,附加的心理影響才更容易摧殘人。
另外,以秦律的規定,奴隸的后代同樣是奴隸,如果隱宮中有人身上沒有受肉刑的痕跡,那他多半是“奴產子”的身份。
而從另一方面講,秦律又講究連坐,即罪行嚴重的話,刑徒就會被“連坐一戶口本”,其父族母族妻族全
都一竿子打盡。
這些人聚集隱宮,不能外出,外人也不會跟他們接觸,那么天長日久,勢必又會導致另一個問題近親結婚多見。
辛夷跟在小女官身邊,苦口婆心說著“此地骯臟”,勸她看“看一眼就算了”“還是盡快離開”。
而稚唯看到的是嬰孩居高不下的死亡率與畸變率。
系統察覺到同伴的異樣“阿唯”
[我有點想吐。]
當辛夷再一次試探著拉走小女官的時候,稚唯沒有抵抗。
她怕再待下去會繼續幻聽到嬰兒的哭聲。
又或者那不是幻聽。
以如今的社會狀態,已經經受肉刑的人很難再做出改變,那么,那些未發生的悲事是否可以阻止
“辛夷”
稚唯喚了聲侍女,忽又停下。
“女官”辛夷疑惑回頭,見女官在沉思,她猜測著對方的心思,主動詢問,“女官可是要請見陛下”
“不。”
稚唯果斷拒絕。
她方才的確是想第一時間告訴秦始皇,但轉念又摁下了沖動。
這不是一句話的事,若無確鑿的數據證明,恐怕秦始皇未必會相信,就算他相信,也需要證據去讓朝臣相信。
官吏們的姻親關系一直是政治資本中很重要的一環,“從律法上否決近親結婚”的改制若是不能一擊必中,肯定會出亂子,甚至被人鉆空子。
比如,將女兒過繼出去,或者生了女兒卻不報官府,又或者換子換女
沒有完善的律法和強有力的推行措施,稚唯分分鐘能想出好幾種辦法規避風險,更不用說那些朝臣了。
稚唯不擔心秦始皇會成為她的阻力,因為沒有一個帝王會愿意看到貴族或世家依靠這種姻親關系網,將勢力慢慢龐大起來。
起碼在這件事上,她和秦始皇是同一戰線。
可稚唯沒法跟秦始皇解釋她是怎么知道的,她需要數據支持。
邏輯閉環。
快速理清思路后,為防止辛夷打小報告,稚唯揣起手,只簡單道“走吧,回去。”
辛夷怔愣“回去”
侍女看看小女官淡然到仿若無事發生的表情,心里突然惴惴不安。
壞了。
夏女官不會是受刺激太過了吧
她得趕緊去告訴陛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