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徹動人錢財如割肉剜心,這是可以輕飄飄便應付過去的嗎桑弘羊奪走朝中顯要的錢財,卻不能奪走他們的權勢,如此姑息縱容,才有來日的禍患。殷鑒不遠,難道后世的大臣料理政務,還要軟弱如桑弘羊么”
魏征的語氣平和鎮定,柔和從容,卻聽得林貌兩眼圓凸,目瞪口呆
軟弱
如桑弘羊
如果桑弘羊地下有知,怕都要掀開蓋子從棺材里爬將出來,看一看到底是哪個后輩這么極端啊
您老真不覺得崩人設嗎
他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發綠
“相公這說法,是否,是否也太過苛刻”
“太過苛刻”玄貓甩一甩尾巴,依舊心平氣和“或許吧。桑弘羊畢竟沒有彈劾大臣的權限,世宗武皇帝迫于朝局,也從沒有擺脫過怨恨滿腹的賢良文學。時勢如此,本也無可奈何。但如今再蹈桑弘羊之覆轍,未免過于愚蠢了。”
這話已經不是暗示,而簡直是赤裸裸的掀牌了所謂“彈劾大臣的權限”當今司掌百官風紀,有權限糾劾群臣的是誰不就是政事堂的魏征魏大人么只要林長史能說服當今皇帝配合,那么君臣默契,便可以避免桑弘羊之“覆轍”
即使林貌再傻,也該聽出魏相公這話語里的若有若無的殺氣了。真不知魏相公走失到組織辦公室的這幾天,到底接受了什么樣驚天動地的信息量,以至于一轉攻勢而凌厲至此
不過,作為嘴炮圈縱橫已久的網文寫手,縱然再過震驚恐怖,基本的邏輯思維還是在的。他默然片刻,低聲開口
“孝武皇帝與桑弘羊容忍賢良文學,也未必就是軟弱。一味殺伐果斷,不一定是好事。”
以劉野豬的脾氣,你要說他是為了寬容而自己委屈,估計沒有幾個人會相信;他能捏著鼻子容忍這些牢騷滿腹的士大夫們活躍到昭帝朝,必定是真有不得已的地方。
執政畢竟不是玩游戲,哪里有拎起掃把一掃到底的做法
魏征微微一笑,倒似乎微有欣賞之意“林先生見識倒是不凡不錯,縱然賢良高士與武帝的思路處處齟齬,武皇帝卻也不能一網打盡,反而頗有忍讓,放縱反對者占據權勢。請問這又是為何”
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有些共識的。林貌立刻開口
“儒生壟斷學術,把控教育,自然無可替代。”
“林先生聰穎高明,一語中的。”魏征緩聲道“自古取士,多重策論;精通經術者,致公卿如拾地芥爾。但經術淵深,卻往往是世家中師徒相傳,旁人不得與聞。如此盤根錯節,難以取締,即使雄主如漢武帝,也不能驟然掃除清理一批士人容易,但下一次任用的士人,也不過是先前的翻版,并無二致;這樣緣木求魚,自是徒勞無功。”
他停了一停,悠悠道
“除非,能有某種可靠的方法,可以曲徑通幽,繞開而今經術世家的壟斷,不拘一格的培育人才。”
林貌林貌緩慢眨了眨眼。
“我記得。”他小聲道“相公似乎似乎向對面咨詢過留學的事宜”
高臥的黑貓極為優雅的點頭,不勝從容。
“是的。”他曼聲道“所幸對方非常熱情,為我仔細解釋了這留學的思路有些超乎想象,但還在理解范圍以內。當然啦,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情,陛下自然是不好開口的,最好是在下出馬,才能問個妥帖。”
畢竟吧,積累了這么多年嚴守規制的名聲,不就為了這關鍵時刻的離經叛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