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相公的意思,臣亦能默喻。但為政之道,不該一味的貪求簡易。”他長長一揖“唯陛下查之。”
“魏卿是什么意思”
“如果僅靠一點俯仰可得的農具,都能制造這樣驚人的效力,那么另一個世界真正的精髓,必然更為不可思議。”魏征正色道“因此,臣請派遣生員,到彼處領略一二,也算開闊眼界,為國家儲蓄人才。”
果然,魏相公念念不忘,還在設法推動他那個“留學計劃”呢。
陛下皺一皺眉。他倒不是不贊同魏征的見解,但留學牽涉到朝廷上下的人事;而今又正值征伐突厥的多事之秋;茲事體大,畢竟容不得輕忽,一時也難以決斷。
至尊猶豫著該如何打發他這位難纏的宰相,不料以耿直抗上而著稱的魏征等了片刻,竟也主動讓步了
“而今多事之秋,大量派遣生員也不甚妥當。但請陛下睿見,預先做些準備。”
皇帝微微松一口氣,心想只要不立刻派人,做什么準備都是小事,不妨讓步
“相公的意思是”
“臣請先遣太子,乃示天下以誠。”
此語一出,不但房玄齡、杜如晦驚異莫名,長孫無忌更是眉眼抽搐,幾乎忍不住往魏征處瞪了一眼他雖然不知道這穿越現代的底細,卻隱約也聽過陛下與房相公穿梭兩界時的離奇境遇;如果領悟不錯的話,抵達現代之后,那可是可是要變成貍奴的
堂堂大唐太子,難道還能與貍奴為伍嗎
他的親姊妹長孫皇后要是知道了端倪,自己這做舅舅的還能怎么解釋說自己辦事不力,不過是奏對時稍不留神,便叫魏征把外甥送去當貍奴了
長孫相公絞盡腦汁,木立當場,費力思索著一切可以組織魏征的借口若以往常而言,諫阻一國東宮隨意外出是很容易的;無論從安全、禮制還是傳統慣例著手,都能輕易敷衍出一篇儲貳之重不易輕動的好文章;大不了就借用秦扶蘇、胡亥之故事極盡夸張,不愁不能將圣上噎得兩眼翻白。
但現在事出非常,長孫相公將往日的理由來回推敲了一遍,卻駭然發現無一可用禮制,傳統皇帝現在都穿越當貍奴啦,你還談什么禮制與傳統至于安全問題陛下與房相公在另一個世界盤桓了將近一月,那也沒見著遇到過什么驚嚇呀
東宮身份再為貴重,總不能比肩至尊吧
要是勸阻時對現代的環境稍有質疑,那不僅得罪了前途無量的林長史,還恐怕有譏諷圣上的嫌疑。
長孫相公腦中飛轉,推敲再三,終于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提出異議
“太子的學業要緊,東宮事務又多,未必能反復穿越兩界。”
魏征輕描淡寫“長孫相公多慮了。大唐朝廷所能的種種,另一個世界未必不能供應。另一個世界花團錦簇,是真繁華到了極點。”
魏相公在辦公室里呆了幾天,大概也領略到了現代世界繁盛生產力的一星半點,隱約中已經能窺見社會制度運行的真相生產力所帶來的進步是全方面、高維度的,除了某些考古已經無法還原的項目之外,它能完美而今所需的一切教育。
只不過,需要錢。
皇太子的一切訓練諸如馬術、書法、頂尖的歷史教育、財政教育等等,都可以輕易滿足;但這種真貴族教育所需要的資金嘛,大概就不是現在抵押一空、國庫即將比耗子窩更干凈的大唐朝廷能夠承擔的了。
只能說魏相公在現代的歷練畢竟還是淺了,真正眼明心亮如陛下與房相公,便難免露出了躊躇之色。
大概是見圣上神色不對,魏相公默不作聲,眼神卻悄悄移向了林貌,暗示再明顯也不過。
顯然,炙手可熱的林長史本不必為宰相說話,但他與魏相公稍一對視,卻難免想起了數日前那“桑弘羊太過軟弱”的精妙高論桑弘羊軟弱與否,姑且不論;但借著留學的契機將大唐儲君拉至己方陣營,那卻是白賺不賠的買賣。
在親身體會了一千余年后的燈紅酒綠、繁華自由之后,誰還會為保守古板、僵化到不可思議的舊勢力辯護呢
以歷代變法革新的前車之鑒,拉攏儲君實在是延續路線的不二法門;或許現代醫術調治下陛下與皇后還可以支撐很長一段時間,可若是東宮的思想稍有動搖,那搞不好也會弄出巫蠱一類的慘變。
再重復一遍,大手子辛苦穿越一趟,可絕不是為的當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