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沉默片刻,王教授輕聲開口
“從河流的曲度與流向來看,這應該是九河的支流吧”
“正是。”
“那可真正大變樣了。”王教授微笑“我記得,三十幾年前,我最后一次陪導師外出考察,游歷的便是九河支流。當時的九河河水,可遠沒有這樣的充沛干凈啊。”
張公謹道“不知先生的導師是”
“具體研究方向不方便透露,但應該算國內水利領域的鼻祖了。”王教授道“我師從先生十余年,所學不可計算;但迄今為止,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導師帶我們師門考察九河時,最后說的那一番話。”
他遙望這千余年滄海桑田的河水,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我的導師是在七十年前接觸到的水利。那時他還很年輕,之前學的也只是偏向于工程的應用數學而已,但為了服從大局,仍然改換了專業方向,向幾位外國支援的專家學習治水的技術”
“外國專家”
“是的。”王教授道“張相公很驚異么其實我們所掌握的知識,也是自一窮二白的時代起步的。至少在七十幾年前,全國上下對水利的了解,并不比不比現在超出多少。”
張公謹默然片刻
“那想必學得也很艱難。”
“的確很艱難。”白貓微微翹起了尾巴,眼神中閃爍
著回憶的光芒顯然,雖說教授對自己開山泰斗級別的祖師相當之尊敬,但偶爾回顧回顧導師昔年狼狽的求學之路,也未嘗不是有趣的消遣“老爺子的專業與水利并不相干,之前也從來沒有力學相關的基礎,一開始接觸的又是純粹外文的專業術語即使聰明又勤奮,也很難在這樣的壓力下應付自如。
更不必說,那位到國內援助的外國專家相當苛刻,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點小錯誤,都會要求他再三的訂正。那時的計算可不像現在這么容易,要用算盤和草稿手算出一系列的偏微分方程,難度實在不小。老爺子七十好幾了,食指中指的老繭都始終褪不掉,每年春天過敏長血泡,冬天發腫長凍瘡,就是當時練下的毛病。”
張公謹困惑的眨了眨眼。說實話他與閻相公的課業進度都還沒有接觸到偏微分的地步,僅僅是計算水利工程中引力作用的簡單微積分,就已經能將兩位折騰得苦不堪言以頭搶地了。而今聽到這更為高深莫測的概念,他相當之理智的保持了沉默。
“后來,援助關系中出了一些小變故。外國專家們不得不離開了。”王教授緩慢道“在臨走之前,他們找到了老爺子,送給了他一本自己的講義,再次糾正了老爺子常犯的幾個小錯誤,并叮囑了他幾句話。”
顯然,即使過了三十余年,教授依然對“老爺子”為自己轉述的臨別贈言記憶猶新,不需要任何思索,便能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