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方良現在不僅是秦州刺史,也身兼天水郡郡守,軍政一把抓。
這種刺史兼任郡守的任命,在時下不算稀罕。
方良今年已過天命,但須發早白,遠遠看著,廣袖舒袍,像儒雅先生多過于封疆大吏。
他騎著馬在不遠處停下,大步走來時倒有幾分武將的氣勢了,只是到了面前,拱手行禮時,語調倒是與外表一般不
疾不徐,如林下之風。
“殿下恕罪,陸少卿恕罪,老臣來遲了,還請快快入城,待晚上洗塵宴上,老臣再親自向二位賠罪”
他鬢發幾縷凌亂,額上有汗,看著倒真是從別的地方急匆匆趕過來的。
公主的聲音自馬車內傳來“大雪成災,辛苦方翁奔波了,我等只要有個棲息之地稍作歇息便可,至于洗塵與否,不甚重要。”
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方良一揖到底“多謝殿下體恤,老臣感激不盡”
他顯然也是忙極了,無暇與公主他們多寒暄,將人迎進去之后,親自當作公主前驅,將馬車領到官驛,讓眾人好生歇息之后,又風塵仆仆離開了。
被留下的崔千再三向他們賠罪,又親自帶著他們進城,前往官驛。
這中間還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聚集在城墻下面的流民見車隊進城,也跟著一擁而上,想混在車隊后面跟著進去,被眼尖的士兵攔住,差點就要釀成騷亂。
陸惟及時看見,讓崔千放了前面一部分人進來,后面的則舍出一部分干糧換取對方心甘情愿留在城外。
崔千苦著臉勸他“陸郎君,你救得了一個,救不了十個,這些人是餓極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出來的,他們現在能要人一碗粥,進了城就會得寸進尺,要人命,這城里已經收容許多人了,再多也容納不下了”
陸惟淡淡道“我救他們,也是救你們,這些人在城外越聚越多,城門總不可能一直不開吧,等他們走投無路,就會孤注一擲,到時候再給一碗粥,也滿足不了了了。”
他的視線從崔千胖乎乎的臉上移開,最終落在對方的腰帶上。
腰帶是金子做的,上面雕刻麻姑獻壽與天女散花,即便在這樣的陰天,腰帶也并不減損半分輝色。
崔千注意到陸惟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虛。
陸惟什么也沒說,但好像又什么都說了。
心虛之后,則是微微的惱怒。
崔千有種被看穿了的惱羞成怒。
他覺得你陸惟高門世家出身,用的民脂民膏不會比我少,憑什么就用這種目光來看我,你不想想你自己渾身上下,怕不是連衣裳的布料都比我這腰帶貴上十倍
這么想的時候,他正要發火,就看見陸惟的目光已經移開,對方面色平靜,神情恬淡,如遺世高人,不沾凡俗,讓崔千差點以為剛剛只是他的錯覺,甚至因此生出一絲愧疚自己是不是太小人之心,疑神疑鬼了
“崔司馬放心,我們用了車隊吃不完的干糧,沒有動用本地官倉,公主旅途疲乏,我先侍奉殿下去歇息,待晚上洗塵宴,我們再把酒言歡。”
劉復不在,公主又不便直接出面,陸無事等人身份不夠,這種交際的差事就只能陸惟親自出面了。
好在他雖然長得神仙一樣,說話卻是很得體的,崔千如沐春風,剛才那點不愉快早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的好的,那下官就不叨擾了”
到了晚上,方良卻沒有出席接風宴。
代他出面的是其長子方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