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話將陸惟內心那最后一絲不確定的微妙感敲碎。
兩人隱隱有所預感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陸惟想起自己曾經跟公主說過,他想看天下大亂。
唯有這樣的時局世道,才能以亂導治。
但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一日竟來得如此之快。
不是從京城開始,而是就在腳下,在北朝二十四州里一個普普通通的秦州亂起來。
陸惟嘴角沒了往常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在寒夜里顯出幾分冷厲。
他們畢竟對秦州人生地不熟,剛來幾天,就是有心多了解一下,也頂多就知道方良手下人心不齊,各有算計,一個長史杜與鶴成日裝病,一個司馬崔千看似積極,實則野心勃勃,一個錄事參軍楊園張狂放蕩,我行我素,還有一個功曹黃禹被滅滿門,余者碌碌,不值一提。
陸惟原本以為崔千一己之力,就算有不臣之心,單憑這上邽城的一城兵馬,他也很難付諸實踐,卻沒想到對方竟是大膽到公主都還在城內,他就迫不及待動手了。
這擺明是已經將公主算計在內了。
陸無事從門外進來,悄無聲息,神色凝重。
早在動靜剛起時,他就第一時間出去打探消息了。
“郎君,殿下,事情有點不妙”他快步走來,語速又低又快。“是城防出了內鬼,將城門打開,放了城外的流民進來,那些人跟城內的流民匯合,不知怎的拿到了兵器,現在正在城
門處打殺呢,眼看守城兵卒就要守不住了,流民軍正往城內各處搜索高門富戶,為首有人打出均貧富的旗號,恐怕很快就會找到這里來我先護送你們走吧”
情形一下變得惡劣,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別說公主和陸惟,楊家上下就像剛下油鍋的魚,紛紛炸跳起來,四處奔跑躲藏。
許福也面露慌亂,好像想轉身逃走,又礙于陸惟和公主在,不敢明目張膽。
“你先把許福帶走,從后門走,現在還來得及”公主對風至道。
風至不肯“那殿下呢”
公主“我與陸惟一起。”
她將風至抱在懷里的壓雪劍拿過來,揮揮手,示意風至趕緊奉命走人。
“你去找章鈐,他落腳的地方應該在城南某處樂坊,流民軍一時半會還到不了那里,我們不會有事,快去”
風至不想走,但她習慣了令行禁止,知道公主這樣的吩咐必有道理,自己再磨蹭下去反而對己方不利,便咬牙行了一禮,拽上許福匆匆走人。
他們前腳剛走,人聲由遠而近,腳步紛至沓來,再有火光晃動,馬蹄踢踏,像是混亂雪球一般滾了過來,即將傾覆這座府邸
果然是沖著他們來的。
他們過來楊府查案,只有負責案子的崔千知道,流民肯定是不知道的。
對方能這么快找過來,那個內鬼已經呼之欲出了。
雖然陸惟覺得現在跑也來不及了,但他還是希望公主不要冒險。
“殿下為何要留下來”
“我總不能將陸郎獨自扔在這里吧,若有個萬一,往后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你這張臉了”
公主出口還是不正經的調戲,但她手里動作卻是按上壓雪劍的劍柄,驀地正要抽劍出鞘
楊府的門被暴力捶開
人們從外面流水般涌進來,大多是舉著火把,衣衫襤褸,臉上卻掩不住興奮,尤其在看見正院里站著的公主和陸惟時,無須旁人說話,他們自動自發就將兩人為中心圍起來。
“就是他們”
“這就是公主”
“公主是皇帝老兒的女兒嗎”
“還怪漂亮的,旁邊那人是誰”
七嘴八舌,亂紛紛的聲音在耳邊炸開。
陸無事和幾名護衛將公主和陸惟護在身后,警惕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