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想,他就知道一定是公主唯恐天下不亂,有意而為之。
以公主的玲瓏剔透,肯定能猜到他因為某些原因才會選擇回陸家,也肯定能猜到陸家人的態度。
這些禮物必然在陸家掀起軒然大波,他父親看見了,敢怒不敢言,還不知道會氣成什么樣,流言因此沸沸揚揚,直接攪亂了一池長安本就渾濁的水,說不定還能渾水摸到幾條蠢蠢欲動的魚。
陸惟幾乎能看見對方此刻得逞的笑容。
“另外,郎君,這是我們收集到的消息。包括陸敏最近經常赴誰家的宴,與誰走得近,還有他身邊人無意間說出去的一些話。我負責在陸家打聽,陸玖和陸拾在外面打聽,應該差不多就是這些。陸敏本人還是比較小心謹慎的,但他身邊的仆役口沒遮攔,輕易便能打聽出一些事情。”
陸玖和陸拾是在京城守宅的仆從,是當年沈源麾下的士卒,在戰場上受傷致殘,一個沒了胳膊,一個腳有點瘸,他們家里被柔然人殺光了,無依無靠,后來就被陸惟收留,放在近郊的宅子看家,也幫陸無事打打下手。
陸惟接過陸無事遞來的東西,足足好幾頁紙。
陸家看見打著陸惟名頭的陸無事,也沒什么戒心,給點好處再閑聊片刻,就什么都說了,連隔壁州周侍郎前幾天夜里跟媳婦兒吵架的事情都告訴陸無事了。
陸惟讓陸無事先出去,他自己則忙完手頭的事情,才不急不慌拿起來細看。
這些消息看似雞零狗碎,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甚至還有柴米油鹽的日常,但陸惟對線索抽絲剝繭再將其聯系組合的能力早已出神入化,這些旁人看來毫無作用的東家長西家短,還真就被陸惟推出一些有用的東西。
但他的表情比剛才陸無事進來時還要古怪一點。
原來竟是如此嗎
還真是連他都沒想到。
生活在歌舞升平,燈暖燭紅的長安城,達官貴人們總是有無數宴會。
而開宴會的名目總是數不勝數,過年中秋這些自然不必說了,賞桃賞菊賞梅的,一年四季總有開不完的花,娶親生子滿月酒,高壽生辰抓周宴,只要他們樂意,大可每日都沉浸在觥籌交錯,通宵達旦。
這幾乎是許多人習以為常的生活,因為他們手中沒有太多權利,不需要處理政務,家族父祖的庇蔭又足以讓他們過上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除了舉宴,他們似乎也沒有太多事情可做。
許多人便在這日復一日的沉醉中,揮霍著人生。
甚至每年春天京城總會有幾樁權貴飲酒過度猝死的新聞,因為冬天太冷,許多人不愿出門,宴會自然而然也就少了,等到天氣暖和,大伙迫不及
待出門聚會赴宴,一天走好幾場,直接就喝多了醉死過去。
前陣子先是何忡攻打長安的風聲傳來,再接著何忡長驅直入,趙群玉自縊,趙黨被清算,所有人目不暇接,根本沒反應過來,大氣都不敢喘,別說宴會了,全貓在家里大門不敢邁出一步,到如今風波過去,宴會之風死灰復燃,大伙紛紛又開始四處發請帖。
不少人還在等著邦寧長公主回京之后的第一場宴會,甚至私下設局下注,賭長公主會邀請多少人,具體邀請什么人,又暗暗暢想這樣的宴會上,又有誰會大出風頭。
以天子親自出迎的架勢,說不定連天子都會給這個面子,親自出席宴會,那到時候可就更熱鬧了。
沒有人覺得長公主會是那個例外,畢竟這位可曾是皇帝嫡長女,正經的天之嬌女,在柔然度過十年茹毛飲血的日子之后,回來還不得可勁兒彌補自己失去的那些東西嗎
就像博陽公主一般,如今作為皇帝親妹的她,十天半月就要辦一場宴會,上上回是送冬宴,上回是接春宴,也不知道下回是什么,反正公主園林里的花那么多,總能找到一些設宴理由的。
而陸敏這樣風流倜儻,出身富貴的賓客,就是許多宴會里最受歡迎的客人。
但陸敏今日沒有赴宴。
華燈初上,他就回來了。
陸敏被外面沸沸揚揚的流言弄得鬧心無比,甚至有人恭喜他不久之后即將有個長公主兒媳。
“這些流言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陸敏一回家就找來金氏質問,金氏自然一問三不知,他只好又叫來何氏。
何氏將早上長公主命人送禮過來的事說了一下,也很是煩惱的樣子。
“此事純屬捕風捉影,殿下一番好意,怕是反倒會對她的名譽造成損害,要不要我明日上門請罪”
陸敏“長公主殿下的禮物,豈可說收就收,你不會婉拒嗎,陸家也不缺這點禮物”
何氏訝異“殿下所賜,豈能輕易往外推,那樣不是更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