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番對話,真有些姐弟拉家常的味道了。
其實章玉碗和陸惟要是真成了,以兩人身份家世,未必是皇帝樂見,但現在兩人成日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陸惟拒絕了長公主的禮物,眼看且有得磨,皇帝反倒沒想攔著。
況且,就算沒有章玉碗在,皇帝其實也不會撮合白遠女兒和陸惟,因為武將與世家結合,更是他的大忌。
章玉碗就問“剩下劉復與上官葵,想必陛下心中已經有定論了”
皇帝道“這二人家世都不錯,也算一表人才,只是劉復貪玩了些,在京里名聲不大好,朕也聽說了。白遠為國守邊,兢兢業業,不能委屈了他的女兒,所以朕想為她擇晉國公世子上官葵為婿,阿姊以為如何”
章玉碗道“我對上官葵本人知之甚少,晉國公行事謹慎,想必有其父必有其子,兒子應該也不差。”
皇帝點點頭“朕也是這么想的,但是眼下還有個問題。白遠父母妻子早亡,他自己又無法擅離職守,所以朕打算讓上官葵親自去迎了女方到京城來成婚,也好趁機讓白遠相看相看這個女婿,但此行若只有上官葵,又顯得不夠正式,朕思來想去,竟是沒找到一位身份貴重又能代表皇家充當上官葵長輩的宗親作為正使,帶著上官葵前往汝南,正好也代朝廷宣旨,嘉勉白遠這些年的辛勞。不知阿姊可有人選推薦”
這樣的人選的確不好找。
年紀大的宗室,關系遠了,身份固然貴重,能不能完成差事也不好說,年紀輕的,又不夠分量,皇帝的親姐妹就博陽和義安兩位公主,一個稍微沾邊的章年原本是最合適的,但現在也沒戲了。
晉國公是上官葵父親,按理說也可以去,但如果皇帝想找他,就沒必要說這么多了。
仔細想想,皇帝今日召她覲見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我去吧。”章玉碗主動道,“若陛下不棄,我愿擔此重任。”
皇帝面露遲疑“阿姊好不容易回到長安,朕原是想讓你好好歇息,不再奔波的”
章玉碗笑道“先時我從柔然一路回來,已經看過西境的風光,對南邊心向往之,聽說洛陽繁華,不下于長安,若有機會,正好出去走走,還得多謝陛下能給我這個機會。”
她神色輕松,絲毫沒有怨懟不情愿的語氣。
皇帝愿意多和她說話,其實也有這位堂姐時常氣定神閑,舉重若輕的緣故,比起博陽公主容易激動,義安公主沒有主見,他有許多難處與不得已的苦衷,似乎總能在章玉碗這里得到妥善安置。
任何感情都是需要經營的,
友情如此,親情亦是如此。若說皇帝起初力主章玉碗回來,只是因為這位堂姐的身份能讓他的位置更加牢固,能更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如今她的知情識趣善解人意,就越發是錦上添花了。
這樣的血親,與博陽公主相比,何止高下立見。
“阿姊深明大義,朕有愧于你。如今時日也還早,天氣炎熱,上路恐怕容易生病,自從阿姊回到長安之后,朕還未與你一道過中秋,待佳節團圓之后,秋高氣爽,阿姊再出發如何”
“謹遵陛下旨意。”
從宮城出來,章玉碗的心情是愉快的。
時下人不愛舟車勞頓,長途跋涉,何況章玉碗在柔然剛剛度過十年,回到長安甚至尚未能完全熟悉從前的一草一木,皇帝以為這個要求對她來說一定很為難。
但章玉碗其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難以接受。
長安固然安逸,她所享用的,也都是長安權貴所能得到最好的,皇帝的確沒有虧待她,但是在外那十年,章玉碗不能說吃盡苦頭,也早就能夠拋卻那些錦衣玉食,隨遇而安。
鐘鼓饌玉她能享用,粗茶淡飯也來者不拒,十年前那個魚膾非出自名家之手不吃,衣物非蠶絲綢緞不穿的天之嬌女,早已脫胎換骨,變成如今的章玉碗。
如今皇帝屢出奇招,對趙群玉也好,對何忡也好,每次都險之又險,偏偏最后又奇跡般將局面穩定住,長此以往,皇帝必然會依賴劍走偏鋒,也對自己行事越發自信,不肯按部就班穩打穩扎。
但他聰明,別人也不是傻子,這樣的法子用得多了,總不會次次都能如愿,而作為一國之君,只要一次判斷失誤,就足夠為整個北朝帶來莫大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