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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玉碗自然記得。
當日她潛入東都山莊,偽作賀氏派來的人,大搖大擺充當座上賓,跟鄭月互道姐妹時,鄭月瞧見素和漢胡混血的長相,曾經問起素和的血統,還說過自家叔祖的一段見聞。
“你讓她過來吧。”章玉碗道。
鄭月很快被帶過來。
她跪坐在地上,偷眼望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賀姐姐”,熟悉是因為兩人在山莊里也曾聊得投機,鄭月與自己姐妹不親近,卻很想要一個像章玉碗這樣的姐姐。陌生是因為眼前女子迥異于之前的氣質,便只是坐在那里,也已不怒自威,令人不敢輕慢。
這才是真正的公主么
放下架子與她談笑的漂亮姐姐,只怕是公主收斂了真實性情之后的面具吧。
鄭月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這些天也足夠讓她了解鄭家到底干了何事,以及自己的處境。
一方面她從小到大都被保護得很好,鄭漓對鄭好娘有多絕情,對這個嫡女就有多疼愛,鄭月將這種寵愛視為理所當然,從來沒有問過憑什么自己有而鄭好娘沒有,她對鄭家善惡的認知與外面也有些不同。在外人看來,鄭家是十惡不赦的,可在鄭月這里,鄭家人自然是頂好頂好的。另外一方面,在鄭好娘與其他人的描述下,她也震驚于父親對賓客的屠殺,還有洛陽城疫病的禍根,內心深處始終有種忐忑難安,這是基于人性的感受,不愿承認,又不能不承認。
這樣的矛盾心情在見到公主之后達到頂峰,鄭月滿心委屈,幾欲落下淚來,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死死咬著下唇,勉強忍住。
章玉碗大概也能明白對方現在是個什么心境,只不過她沒有心情慢慢安撫誘供。
“鄭好娘說,你有重要的事情想與我說。”
鄭月趕緊收攏思緒,怯生生試探道“殿下,若我說的事情果真有用,能幫鄭家減輕罪罰嗎”
“我現在與你說可以,你就信了嗎若是洛陽城內那些被你祖父和父親害死的人家不愿意,我難道能強按著他們的頭答應嗎那是血海深仇,若有人殺了你的父兄,你愿意原諒嗎但是,”公主話鋒一轉,“對你本人,肯定是有用的。經蘇覓初步審理,你雖是鄭家女眷,卻沒有參與鄭家那些陰暗勾當,如果你的消息的確有用,我可以和蘇覓說情,將你放歸自由,你想去找鄭好娘也罷,想要去別的地方也罷,都悉聽尊便,還可以將原先你在鄭家的私人財物都返還于你。若你心存欺瞞,只是為了逃脫罪責才故意編出謊言的話”
“我沒有欺瞞,我是真的想起來了”鄭月忙道,“當日我曾說過,數十年前,也有一批被擄掠到柔然的漢人被放回來,可他們因為原先就是邊民,還被柔然人逼迫著做了不少事情,回來之后只能落為賤籍,干一些常人不愿做的事情,其中有些人吃不了苦,還入宮了,此事殿下可還記得”
章玉碗不置可否“你繼續說。”
她目光不著痕跡望向陸惟,后者朝她微微點頭,意思是確實有這么回事。
陸惟這些年因查案之故,沒少翻閱各部卷宗,甚至包括涉及內廷的陳年舊事,對許多諱莫如深的隱情,他都有所了解。
“大概四五年前,也就是我十歲出頭那年,家里來了一位客人,當時父親正逗我玩,見了那客人就匆匆拋下我,一進書房就是一下午才出來,我滿心不高興,后來父親為了哄我,便與我講了這樣一段故事,我那時還半懂不懂,現在想起來,仿佛是他在暗示這位來客的身份”
“你還記得對方的模樣嗎”問她的是陸惟。
鄭月自然搖頭,四五年前的事情了,若不是為了脫罪,她還未必會絞盡腦汁回想這些。
“我只記得對方沒有半點胡人模樣,完完全全就是個中原人,否則上回看見殿下的侍從,我也不會好奇有此一問了。”
鄭月被帶走之后,章玉碗問陸惟“四五年前,可有內宦離宮”
陸惟搖頭,他就是看過再多的卷宗,也不可能知道這樣詳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