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方,給桑族人坐鎮的同族可不少,連長老都站了一排。
隔著田壟遙遙觀望,江言拍了拍身邊的男人“撒特德,你去給阿默坐鎮,秉著不惹事的態度,蛇族客氣歸客氣,但不能在外族面前失了氣場。”
等撒特德往阿默身后一站,場上的氛圍立刻扭轉。
怎么說呢,對面就是站上八十個長老,都不如撒特德有氣勢。
遠遠的,江言露出笑意,望著撒特德的身影,就跟看見蛇族的定海神針一樣。
他隨手撩起一個被啃得光禿禿的玉秫秫,仔細打量,自言自語道“可惜了這個玉米。”
自身后傳來低啞的聲音。
“你也稱玉秫秫做玉米。”
江言扭頭,看見上任首領蕭沙。
對方灰色的眼睛在光線充足的地方看起來更加渙散,好像看不清楚的樣子。
他問“也”
心頭一跳“有人這樣稱呼過”
蕭沙坐在他旁邊,微微長大灰色的眼瞳,努力看著青年修長的四肢,密發烏黑柔軟,皮膚白凈細膩,不見一絲獸人特征。
他再次恍惚起來。
江言“”
他問“能和我說說么”
江言已經可以確定,眼前這位桑族上任的首領,似乎在透過他回憶誰。
而且對方剛才把玉秫秫說成玉米
蕭沙神情恍然,道“我都快記不清他的模樣了,若非看見你”
蕭沙低語“你跟他一樣,身上沒有半點獸族的氣息。”
“言,他們這樣稱呼你,你也是從那個世界來的”
江言“”
蕭沙病了很長時間,很久沒開口說話,聲音格外沙啞。
“他叫舒南,二十年前來到了這里。”
蕭沙灰色的眼睛黯然無光,看起來像被什么東西蒙著。
“他身體來之前就不好,說得了絕癥,命不久矣,本來一心求死,結果服藥自盡后發現自己來到此地。”
“我把他當成獵物帶回部落,因為他的模樣實在太奇怪了,所以總不信他說的話。”
但舒南哪怕意外來到異世,身體的情況并沒有得到好轉。
起初,桑族人對他充滿惡意與質疑,一點點傷害對舒南造成的影響都是很大的,他時常昏迷不醒,每天能睜眼兩三個時辰都算到了極限。
等舒南稍微能下地走動,發現部落有野生的玉米和大豆,他告訴蕭沙這些糧食可以大量種植,規范種植提高產量后完全可以當做日常主食。
后來蕭沙還是讓族人嘗試按照舒南說的辦法種植農作物。
期間,他和舒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慢慢了解到這個奇怪的人,了解到對方的柔軟,還有被病痛折磨的孤寂落寞,他憐惜舒南,漸漸的,聽舒南說話,成了蕭沙最喜歡的事。
蕭沙喜歡舒南。
可舒南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每日醒來至多不過半時辰,連話說都十分費力。病痛將他折磨得異常消瘦,人只剩一把骨頭,連族里的大祭司都束手無策。
蕭沙很后悔最開始沒有好好對他,等覺察到自己對舒南情根深種時,一切已無力回天。
舒南突然在他的生命里出現,像一株柔弱漂亮的花,又很快枯萎消失。
一年半,舒南僅僅活了一年半就在蕭沙懷里失去溫度。
那一年半的時間里,對方幾乎日日都活在病痛的折磨下,蕭沙能回憶起來的的,多是舒南痛苦隱忍的模樣。
“我照著舒南說過的話,把豆子和玉秫秫種出來了。”
之后還重新規劃了部落,修建木屋,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舒南看不到部落變化的樣子。
舒南離開后,蕭沙也跟著病了,他撐著身體把部落建成舒南說過的樣子,而后中止。
停滯不動的原因,正是因為沒有了舒南。
直到今年,蕭沙意識到自己心病太重,已經不適合再掌管桑族,所以叫蕭佧接替了這個位置。
蕭沙問“你說,舒南是死了,還是回到原來的世界”
如果能活著,蕭沙希望對方已經回去了。
可這都是他的妄念,畢竟人早就在他懷里失去氣息。
舒南本來說要葬在山頂上,臥病太久,想自由些,與清風明月作伴。但蕭沙把他葬在窗后不遠的地方,經常坐在窗邊一看就是一日,漸漸地,連看都看不清楚了。
他的眼睛跟著心和身體病入膏肓。
江言“節哀。”
他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一個被病痛折磨那么久的人,對生的
渴望,恐怕比他初到異世時只多不少。
上天給了他一次奇妙的經歷,卻沒有給他生的希望,很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