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圖跟著沈萬年開始做事起,沈萬年就一直教他們,做事如蒼鷹搏兔,必盡全力,不可輕敵疏忽。
對于他來說,確定了目標之后,無論是要殺雞還是宰牛,他都會盡力尋找最好用的刀,不管那把刀是牛刀還是柴刀,只要是當下能找到最好的刀,能在最短時間以最快速度解決問題就行。
同樣,跟著邊鎮軍屯開荒之事,找當地軍鎮的統領甚至一個小旗也不是不能解決,可問題是,有慕容萩欠下的人情和債務在,這樣的牛刀不用,他又何必費勁巴拉地去挨個找那些軍鎮大小統領呢
要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慕容萩雖然也貪,可他對三瓜兩棗的小錢還是看不上的,也會給下面的人留路,甚至還會想辦法弄來錢糧養兵養馬,以便養著韭菜們長期收割。
可這些中低層的軍官,剝削起底層士兵和被流配的軍奴來,那是完全沒有底線的。
尤其是在這些邊關苦寒之地任職的軍官,大多也是被貶被罰到下面,本身就朝不保夕,一次戰斗或是一場風暴寒流就有可能要了他們的性命,唯有拼命的搜刮更多的資源,才能讓自己有更多活下去的保障。
在活著都很艱難的時候,想要保持人性中善的部分著實太過艱難。
對手下的人都恨不得敲骨吸髓的軍官,對于他們這些外地來的商戶,簡直就像是看到肥羊送上門,不宰都對不起自己腰間的刀。
沈圖當初就曾跟著大昭的軍隊四處征討,大昭軍剿滅叛軍后,他們就從軍中收購被抄沒的農莊和商鋪,買下官奴,招攬流民進行耕種和經營,如此才能盡量避免那些原本已是熟地的良田因為戰亂被拋荒,可以盡快恢復生產以保證收獲。
當時他們還是有皇帝御賜牌匾護身的,也沒少送禮送錢,好在那時新朝初立,皇帝以嚴刑酷法懲治了不少貪官,才能讓他們順利展開農莊建設和商道拓展,使沈氏商行跟著大昭軍走遍全國,遍地開花,讓沈萬年賺得盆滿缽滿之余,同樣也給皇帝分潤不少,這才能讓沈氏安穩地存活至今。
而現在,大昭承平十年,戰亂平息后,勛貴們開始迅速占領失敗者留下的空地,加上皇帝大手筆的賜封,原本的熟地很快被瓜分一空,就連沈氏的田莊也有不少被迫轉讓,就是因為生地與熟地不光產量相差巨大,開荒前期所需耗費的投入也遠超一般人的承受力。
沈圖新收到的信,一封來自沈青葉,一封來自沈萬年。
沈青葉要他拿下東北林地的墾荒權,那邊雖然一年有近一半的時間處于寒冬無法耕種,可荒無人煙的黑土地,擁有千百年積攢下來的腐殖肥,黑土地短暫的種植期卻能種出營養和口感最好的糧食。
后來的北大荒,從松嫩平原到江平原,從苦寒荒蕪之地變成北大倉,不亞于江南的湖廣糧倉,現在仍然屬于蠻荒之地。
現在拿下這些荒地,需要付出的代價,遠遠小于關內那些被勛貴們虎視眈眈的熟地。
更何況,按照皇帝現在生兒子的速度和給皇室親族勛貴們封賞的額度,大昭國內可用的良田很快都會成為這些大貴族和高官世家的囊中之物,封建王朝的改朝換代,一代代形成這樣的輪回。
王朝新建、開國時期的休養生息,開荒分地,輕徭薄賦,廣納賢才,到后來漸漸開始腐化的統治階級,人發性增長,士紳和官僚階層可以有各種手段避開賦稅,可國家的開支不可能減少,只會轉移到最底層的農民頭上,導致農民破產,而大量的土地兼并者并不繼續交稅,國庫也開始被掏空。
失去田地的農民更加貧苦,一旦遇到天災人禍就難以抵御風險,活不下去的時候,就會爆發新一輪的戰火,掀翻舊王朝,建立新王朝。
然后,又開始新一輪的輪回。
按照后世的經驗總結,這是因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相互作用導致的“規律”,想要打破規律,單憑改朝換代是不可能的,真正要改變的,是從基礎的生產力出發,提高生產力,才能解決生產關系的問題。
大昭是皇帝的一言堂,太子目前只是個徒有虛名的空架子,連封地都在幾千里外還沒到手的荒島上,沈青葉從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既然知道皇帝有心要吞掉沈家,干脆就先下手為強,拿下北大倉,自己開發,在這個被外人視為最接近死亡之地的苦寒邊塞上,打造一個屬于自己的糧倉。
所以給沈萬年寫信的同時,也夾帶了一封給沈圖的信。
只是在這封信里,她并沒有明說要在遼東苦寒之地開荒之事,而是再強調,遼東寶,人參貂皮烏拉草,都是對太子的病大有裨益之物。
非但如此,遼東森林中還藏著無數天材地寶,讓他想辦法打通遼東商路,若是能在那邊找到合適的天然良港,還可以向朝廷申請筑城修港,方便從南方運糧運貨前去交換這些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