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便各有各的路,先生想必會走到新時代去,我便呆在海林,哪也不去啦。”
她輕輕地說著話,垂下眸子。
每一句話,每一句先生,都令周紹月顫抖,他從心臟到牙關都顫抖起來。
虞漁臉上的紅暈暈染的臉頰和眼瞼,那眼淚落下來的時候,她的面貌便再次同那日在渡口的時候聯系起來,然而比那一次更加的鮮活,更加的艷麗,如同一張古老而陳舊的照片,每次擦拭的時候,那上頭都泛著某種記憶的光似的。
不知為何,她就在他的眼前。
卻令他感到一種很陌生的距離,這種距離令他胸悶、心慌,就仿佛她下一刻,便要從他的身邊,走進他那張心里所想象的泛黃的照片里似的,只存在于相片了,永遠走不出來了。
她用那種輕軟的,宛若嘆息,又好像很乖順的聲音說這話。
說道最后一句的時候說“先生想必會走到新時代去,我便呆在海林,哪也不去啦。”
她說得很柔順,真的很柔順,最后一個字“啦”說得像是在回父母的話。
然而聽得周紹月驀然便紅了眼眶。
可是克制不住這眼淚要掉下來,那種悔恨和痛苦,以及失去珍寶似的空虛,如同猛獸的深淵大口一樣,要將他濃濃地吞噬下去。他腳下像是生了根,身體像是被凍住了,怎么也動不了。
那張清俊斯文的面容被眼淚染得清凌凌。
他終究用他感到陌生的沙啞聲音開了口“我不去了。”
“你能回來么”
他的拳頭握起來,在抑制這種內心的痛苦。
望向虞漁,說“你能回來么”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里帶著深深的挽留和哀求,他說得實在痛苦,如同干癟的要脫落的樹皮,還是用那一點生機攀附著樹,期盼著來的風會小一些,讓他停留在樹身上久一些。
“先生。”
“你一定要去的。”
“你說過的。”
“要一帆風順。”
她說“要一帆風順”,那樣的話,那樣的語氣。
她靠在身旁的男人的肩頭,雪腮被那硬挺的西裝微微按壓得變了點形狀,聲音還是那樣乖順。
語氣如同嫩芽,破土而出便扎進了兩個男人的心里,首先在周紹月的心里生根發芽,然而在江寄的心里,這嫩芽早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江寄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他那雙鳳眼,如同淬了毒,在看向周紹月的時候,那里頭的陰冷毫不掩飾。
可是他不說話,因為虞漁在出門的時候,便同他說過他來了之后不許講一句話,否則便不許他來。
盡管他的眼神十分有存在感,然而周紹月卻并沒有看他。
他緊緊地盯著虞漁,只是用那種干啞的聲音,將剛剛的回答重復了一遍“我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