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個世界上,的確有很多無法解釋的東西。
在手中溫熱的觸感消失,幾乎渾身泛著柔弱感的女人被高大的穿著軍裝的男人攬著消失在門口的時候,謝月明居然真的想沖上前去問什么時候可以來你家看桃花呢
她一碰她的時候,不知道哪里傳來叮鈴鈴的響聲,也許是寬大的衣袖下面,不同材質的手鐲互相觸碰的聲音。
那就是舊時代的聲音,然而謝月明幾乎聽得入迷。
這聲音和她那柔軟的唇齒間傳來的聲音,便不就是舊時代的繁華,是那種人們皆要為之入迷的溫香軟玉么
望著虞漁那露出一般的,掩映在衣衫中和黑發中的雪白的后頸,謝玉明終究竟感到一種悵然若失。
她在這里所追求的新時代的一切,真的是對的么
那一頭在兵荒馬亂地扶起暈厥過去的周紹月,這一頭的謝月明臉上掛著某種思慮,仿佛一個局外人。
她仿佛忽然對周紹月這個人失去興趣了,以致于她現在并沒有任何想要擔心周紹月的意圖和沖動。
謝月明沒能看到將軍府的桃花。
江寄并不允許謝月明到將軍府來找虞漁玩。
虞漁有兩個丫鬟陪著,那兩個丫鬟對虞漁死心塌地,又何須謝月明過來。
這桃花漂亮,虞漁在將軍府過得如同被籠子里豢養的金絲雀,日日不厭其煩地聽著戲班子變著花樣為她研究出來的新戲,學的新活,她就活在這將軍府里頭,從未提起過討厭這里的生活。
就連戲班子里頭的人,也都對虞漁產生了某種特殊的情誼。
里頭原有一個小孩,原來演得是雜當,總會變著花樣討虞漁歡心,幾年過去了,小孩長成了眉清目秀肩背挺闊的少年郎,從原來的雜當,變成了小生,當了主角。
虞漁最愛的戲總是那幾曲。
她無論什么時候,身上的衣服總是帶著艷麗的暗紋。
這孩子年齡日復一日增長,然而倚靠在那床頭聽戲的虞漁,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改變。
她總是那樣羞怯地、清澈地、帶著幾絲風情地笑著,他們唱什么,她從來仿佛都聽得入神。
對他們挑剔的是江寄,女人從來沒有對他們挑剔過。
在黃昏或者下午,她靠在軟塌上,那陽光就斜斜地打在她的雪腮上。
她姿態很懶,哪怕是躺著,頭上的明艷的釵子也總是晃蕩著,那殷紅的口脂總是給這份在她這里度過的時光朦朧上一層黃昏時的頹敗和哀傷來,她身上的那種朦朧的氣質,仿佛是她的靈魂,和這舊時代同體。
小孩小時候,跟著爺爺學過詩,小孩的爺爺曾是個秀才。
他最愛唐代的一首詩,便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他爺爺每次提起這首詩的時候,都撫著那花白的胡子,看向那夜空中的月亮,臉上滿是神往,爺爺說張若虛是個狠人,留下這一首詩,便被后人稱作是“孤篇壓全唐”。
而小孩在將軍府慢慢長大這些時日,總會想起那春江花月夜,那孤篇壓全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