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親宴定在二月初六。余下這五日,沈瑤除了聽嬤嬤教導規矩,便是在院子里習刀,庭院寂然,落木蕭蕭,春風拂去樹干彌留的枯葉,喚出新發的嫩芽,不知不覺,光禿禿的枝干上已是薄翠一片。
段氏雖惱她,派來的嬤嬤卻是個頂個有本事,沈瑤并未全盤否定,于她有用的,牢記在心,其余陳規陋俗皆當耳旁風。
嬤嬤告訴她,認親禮結束,便要將她送去東宮,就連嫁妝也草草收拾了一箱籠抬來了碎玉軒。碧云翻了一遍,一盒首飾,十幾匹綢緞,沒幾樣值錢的東西。
日子過的悄然,到了認親宴前一日,卻是平地起驚雷,發生了一樁意外。
三皇子遣長史登門,愿以側妃之禮迎沈瑤過門。
這話無異于將沈黎東架在火上烤。
一邊是太子良娣,一邊是三皇子側妃。
側妃能入宗室族譜,且有譜牒,名聲自然比太子良娣要好聽,只是太子總歸是太子,若將來御極,沈瑤位份也不會太低。
原先是太子要納妾,如今三皇子摻和一腳,選一家,意味著要得罪另外一家,這是逼著沈黎東站隊,對沈家來說是極大的冒險。
沈黎東愁眉苦臉。
沈瑤還是二兄沈孚來探望她,方知道這個消息。
“三皇子與太子是否不對付”
沈孚苦笑,“何止是不對付,太子殿下乃陛下皇長子,母親為戚貴妃,三皇子殿下是李貴妃之子,兩黨幾乎是相互傾扎,你死我活,我懷疑三殿下是不樂意瞧見沈家倒向太子,故而拋下攬枝。”
沈瑤明白了,沈黎東現在定是進退維谷,誰也不敢得罪,如此,一旦明日毀容,便如同給了沈黎東臺階下,她也不用擔心毀容后被沈家刁難,屆時為了躲避風頭,最好的法子,便是將她這個“禍水”重新送回岳州莊子,實在不成,再制造一場意外,讓她隱姓埋名徹底離開沈家。
簡直是柳暗花明。
東宮內,太子收到內侍稟報,將文書筆墨揮落一地。
“這個老三,太混賬了,連個女人都要跟孤搶”
身旁屬官戰戰兢兢道,“殿下,三皇子哪里是要與您搶女人,他定是不想沈家落入您的羽翼。”
太子朱煜何嘗不知,他雙手撐在桌案,高高的眉骨緊皺,面露陰鷙,“不,孤決不能讓他得逞,你們快些給孤想法子,孤必須得到沈氏”
想起沈瑤的模樣,太子腹部繃緊,連著幾日都不愿意去后院。
那日,狹長的水廊蜿蜒鋪在水面,四周帷幔飄飄,她像是一只翩躚的粉蝶毫無預料闖入他的視線,他見過貌美的姑娘,卻從來沒有一人像她這般,山眉水眼,美得有靈氣,美得不沾染世俗榮華。
太子手骨捏緊,深深閉上眼,心里念頭更甚。
屬官們退下去商量法子,太子亦在殿內來回踱步,恨不得將三皇子碎尸萬段。
三皇子渾然不在意自己被太子含在嘴里罵,他氣定神閑地在東郊別院接待一名貴客。
晚霞漫天,春寒料峭,濃郁的骨朵整齊地列在枯瘦的梅枝上,淺香四溢。
三皇子親自斟了一杯酒,慢慢推去對面,笑得春風如沐,
“這于本王而言是舉手之勞,況且,本王著實不愿意沈家結交太子。”
對面的青衫男子,坐得端正,身后梅枝錯落,朱砂綠萼競妍,亦洗不褪他眉眼半絲風霜,謝欽依然是那副清冷疏離的模樣,手執詩書朝他拱袖,
“殿下大恩,臣銘感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