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聽到動靜,一人率先打簾迎了出來,她身量極高,眉眼細長,穿著件修身的湖綠色褙子,挽著干凈利落的松花髻,通身氣派不俗,笑吟吟朝二人屈膝行禮,
“六叔與六嬸可來了,老祖宗心心念念惦記著,遣侄媳來迎。”
隨后不著痕跡打量沈瑤一眼,傳聞這位六嬸生得傾國傾城,惹得太子與三皇子大打出手,這一瞧果然名不虛傳,她打量得不著痕跡,笑起來如沐春風,不會令人不適,又親自撩起簾子候著二人進去。
謝欽只朝她淡淡頷首,越過她進了屋。
黎嬤嬤擔心沈瑤認不出來,連忙屈膝行了一禮,“請二奶奶安。”
沈瑤便知面前這位是二爺的妻子周氏,含笑示意,隨著謝欽跨過門檻。
越過前堂后面的雕花隔斷,里面則是寬闊的明間。
果真是英紅柳綠姹紫嫣紅,滿滿一屋子人,如同五彩斑斕的畫卷在她視線前方排開。
她知謝家人多,卻也沒料到這般多,如果一定要形容,便像是百花齊放的花園,男人們或似英挺的樹木,有人莊嚴肅穆,有人英姿勃勃,偶有悄悄掩嘴笑嘻嘻的,點綴其中,女人們則是絢爛多姿,有如牡丹莊重,或海棠明艷,芍藥嬌媚,個個珠環綠繞,似花瓣重重,云蒸霞蔚。
要說最矚目的當屬坐在正中滿頭銀發的老太太,她果真是滿臉笑容,盼得緊,穿著一件福祿雙全的緙絲緞面褙子,十分有福氣的模樣,望之生喜。
沈瑤在張望眾人時,眾人何嘗不在打量他們。
謝欽穿著一身絳紅的喜服,高大頎長身影緩步踏來,他眉目清雋,興許是面對老邁的慈母眸中的冷色淡了些,落在老太太眼里便是新婚的喜悅了,再看他身側比他矮上一截的小娘子,晨陽被菱花格的窗割裂成一片片光映在她面龐,她面如暖玉生輝,冰肌明艷。
真真是一對璧人。
老太太合不攏嘴。
求婚前謝欽便告訴過她,沈瑤曾救過他的命,這一句話足足抵去了沈瑤身份上所有的劣勢。
老太太再沒這般滿意的。
眾人見老太太如此,也掛上笑,不管真心假意,總歸面上看著十分友善。
“欽兒,快些將你媳婦牽過來,讓娘好好瞧瞧。”
老太太一開口,屋子里便熱鬧了,周氏率先夸了起來,其他人零零散散應和著。
二人給老太太磕頭敬茶。
親自奉茶的又是周氏,可見周氏在老太太面前頗有些分量。
謝欽先磕頭,沈瑤接過周氏遞來的茶,跟著謝欽喚了一聲“母親。”
這聲母親喊得沈瑤心里格外不自在,一來,老太太年紀比她祖母還要大,二來,這個稱呼對于她來說終究過于陌生。
老太君毫不避諱,滿臉慈愛地給了個厚實的紫檀盒,“好孩子,娘就盼著你和欽兒和和美美,早生貴子。”
這份期盼怕是要落空了,沈瑤余光瞥了一眼謝欽,見他跪得筆直眉梢靜如無聞,她索性大大方方道,“兒媳謹遵教誨。”
錦盒接在手里沉甸甸的,沈瑤轉遞給黎嬤嬤,黎嬤嬤又交給身后的碧云。
沈瑤注意到,屋內不少人的視線落在那盒子上,莫非有什么蹊蹺,沈瑤也不在意,無論老太太給了什么,回去封存便是。
隨后給三位兄長嫂嫂敬茶。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瑤的錯覺,三位老爺在謝欽面前似乎有些拘束,甚至都不敢擺兄長架子,沈瑤心里想,謝欽這張臉畫作門符,是不是能趨惡辟邪。至于三位嫂嫂,個個四平八穩,暫且看不出什么。
接下來便輕松了,二人坐在老太太身側,輪到晚輩給他們行禮。
謝欽神情淡漠如同在朝議事,沈瑤則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人太多了,輩分理不清,她也認不過來。
罷了,總歸不是正兒八經的謝六夫人,沈瑤也不在意。
正因這種可有可無的心態,沈瑤在眾人眼里留下端重大方甚至隱隱有幾分傲氣的印象。
謝家人在老太太耳提面命下,表現得格外友善和氣,不成想這個山溝溝里養大的孤女,竟還沒把謝家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