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欽沒有接話,廊外渾濁的光浸進來,在他幽深的眼底漂浮,這會兒當真有一種被妻子送行的感觸,也不知他離開,她在家里安生否,不對,是他多慮了,他離開,她興許更加自在,至少老太太無的放矢。
謝欽這輩子沉潛剛克,出生入死,從未被什么羈絆,今日罕見生了幾分踟躕,他神色一定,看著她也少了以前那份疏離與冰冷,“我將平陵留下來照看你,外頭一切有我,不必擔心。”
這語氣也像尋常人家的丈夫。
沈瑤搖頭,“我在家里好好的,哪里需要平陵伺候他機敏能干,還是讓他跟著您去淮安。”
謝欽習慣了發號施令,被沈瑤反駁一時沒反應過來。
沈瑤只當他不樂意,小嘴微嘟,嗓音軟軟的,連著眼神也染了幾分溫婉,
“他去了,我才放心些。”即便不是真夫妻,她也盼著他一切安好。
謝欽長睫輕輕一動,瞬間沒了拒絕的余地。
沈瑤也不知自己這話給謝欽帶來了什么樣的沖擊,朝他笑著施禮,然后出了門。
有些事情已隨著日積月累的相處,在悄然而然改變。
謝欽連夜出了京,沈瑤夜里醒了一次,忍不住望了一眼窗外,天色黝黑黝黑的,也不知他到通州沒,當官也不容易哩,一道敕令,馬不停蹄,風雨無阻。
聽說謝欽去了災區,老太太憂心地夜不能寐,次日便拉著沈瑤訴苦,
“他總是這個臭脾氣,出生入死,奮不顧命,我以為他娶了一房妻,該要惜念些,不成想還是如此。”說著已落了淚。
這一回沈瑤倒是很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情,跟著露出哽咽之色,“母親,他身旁有那么多官員,聽平陵說,陛下從南軍調遣了五千人跟著,不會有事的。”
“不,你不明白”老太太心頭鈍痛,“他這么多年,孤身一人,我心里疼他,但凡有個嫡親的骨肉,我心里也好受些,這樣一來他也有所牽絆。”
話落,抬起臉握緊沈瑤的手,含淚道,“好姑娘,答應娘,好好跟他生個孩子,好嗎”
這回已明顯帶著懇求。
沈瑤對上她布滿血絲的眼,心里一下子堵得慌,有那么一瞬很想告訴她真相,省得老太太將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安在她身上,可是念著老人家年事已高,怕她承受不住打擊,最后硬著頭皮點了頭。
隨著數日過去,擔憂與離別情緒也漸漸淡了。
沈瑤沉浸培育果苗,她嫁接了五顆苗,其中有顆活了,還有兩顆枯萎,其中一株是因皮層沒能對齊導致無法存活,沈瑤為了積累經驗反復試驗,每每有所得她便紀錄下來。
日子就這么過去了半月,偶爾她會尋前院的管家問問謝欽的近況,管家都說一切都好,叫她別掛心,端午節這一日,皇宮賜下了五盒糕點,念著謝欽在外當差,皇后額外賞了沈瑤一盒子東珠。
東珠個頭極大,一半是金珠,一半是紫珠,世所罕見,沈瑤全部收起來。
淮安大水,皇帝取消端午宴,民間端午也有回娘家的習俗,沈家提前數日便給謝家遞了帖子,遣婆婆來接沈瑤回府住上幾日,論理是不該拒絕的,畢竟兩家是姻親,她明面上是沈家義女,老太太問她去不去,沈瑤壓根不想去,以替災民祈福為由,拒絕了沈家所請。
老太太也看出來沈瑤與沈家仿佛并不親昵,沒有多問,只囑咐道,“節禮不可少,安排黎嬤嬤去一趟沈家,全了你的孝心。”
沈瑤應下了。
沈府這廂,沈黎東氣得跳腳,“她這是想徹底撇清關系”
段氏近來在京城貴婦中地位越發水漲船高,原先她還要討好江南總督夫人,如今對方反過來要巴結她,如此將來兒子也不必看兒媳臉色,段氏心中隱隱對沈瑤這門婚事有了改觀。
沈黎東看著她,嘆道,“說來說去,她的心結在你身上,還得你這個母親親自出面。”
段氏臉色一拉,“我不去。”
她還沒法腆著臉去討好沈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