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熹,風卷殘雪從茫茫的院落吹入窗欞。
冷氣瘆人絲絲拂動簾帳。
沈瑤眼角抽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
模模糊糊的眼前仿佛有個身影,隨著目光聚焦,那道身影越發明晰。
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娘”沈瑤下意識開了口,嗓子因過久沒說話十分暗啞,
老太太聽得這聲娘,眼眶發酸,挪上了塌,將她摟入懷里,
“娘在呢。”
段氏過世令老太太唏噓不已,不論沈瑤與沈家關系如何,宗法禮規不可廢,沈瑤身為外嫁女,即便沒有嚴格的守喪時期,一年內不能食肉,也不便同房。
何時能有身孕
若這一年內,她再出點什么事,謝欽與沈瑤便要守喪三年,光想一想,老太太頭都要炸了。
只是心中郁碎歸郁碎,面上露出的更多是疼惜。
“今日陛下召欽兒入宮,他不放心,請我來陪陪你,你弟弟已從邊關趕回主持喪禮,你父親那邊,欽兒也在陛下跟前說了話,只不在人前露面,私下可守在你母親身旁。”
沈瑤靠在老太太懷里,昏懵地看向窗外,天色已亮,明晃的雪光中有一絲綿長的晨曦,可見是放了晴。
她不知自己睡了幾日,腦里一團漿糊,默了許久方淺淺應了一聲好。
片刻碧云遞來一盞茶,沈瑤撐起身,這才感覺渾身跟被碾壓過時的,四肢酸疼,溫水下肚好受了些,朝老太太露出個勉強的笑臉,“我沒事。”
黎嬤嬤領著人進來伺候沈瑤梳洗,老太太挪去外間炕床上等著,過一會沈瑤穿著一件素色的緞面長襖出來,老太太見她脖頸堆著一圈白絨絨的衣領,暖著身子稍稍放了心。
婆媳二人一道用膳。
沈瑤用了幾口粥,吃得都是素食,待肚子一飽,人也精神了。
“寒冬冷日的,讓您大老遠跑來,是兒媳不是。”
老太太嗔了她一眼,“如今就剩咱們婆媳湊日子過,還分什么彼此,你呀旁的別想,好好養身子,有什么事別嘔在心里,娘陪你說話。”
段氏一死,沈瑤嘔著的那口怨氣隨之消散,心里空空落落的,無悲無嗔,多么難過不至于,就是渾身繃著的勁一下子沒了,她有些無所適從。
“您別擔心,我還好。”她又喝了幾口參湯。
老太太見她肯吃就放心了,只是目光不經意掠過她小腹,那一抹愁腸又被勾起,露出苦澀的笑。昨個兒她提起這樁事時,謝欽回應了她,道是夫妻兩個的清靜日子還沒過夠,不急著要孩子。
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她操心也是白搭。
手伸的太長,反而惹人嫌。
何況,沈瑤著實年紀還小。
老太太抬眸看向對面的女孩兒,十八歲的年紀,跟花朵兒似的,一張美目水靈靈的不諳世事,一旦當了娘,便不能像做姑娘時自在悠然,且讓他們過幾年舒坦日子。
這么一想,心便放寬了。
依著大晉喪葬規矩,外嫁女在停靈第七日需回娘家哭孝。
這一日恰恰是元宵節,謝欽陪著沈瑤回了一趟沈府。
皇帝破格許沈府辦喪。
原先的華庭翠軒皆裝點了白帷,一眼望去,人人穿麻戴孝,滿目的白,靈堂正中跪著一人,腰身筆直,頗有幾分青松不折的氣質,當是段氏唯一的兒子沈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