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打滿算,程箴到京城一共兩月有余。
平安到達傳家書,無需崔文崔武大晚上親自趕來。
崔文長長嘆息,一時開不了口。
崔武性子急,搶著道“妹夫受了傷。”
崔素娘只感到眼前一黑,抓住崔武尖聲問道“夫君傷得如何如今可還好”
程子安安安靜靜站著,心此時徹底沉到了谷底。
崔素娘關心則亂,他一樣亂,卻努力保持冷靜。
科舉考試幾經變遷,考試內容與側重點都不停在變。
其中基本上沒甚變化的是,不得解送身有殘疾的考生。春闈所取的士子,必須長得周正,相貌堂堂。
這一要求,并未嚴格執行,端看當時皇帝的喜好。
當今圣上喜風雅,美物。
青州府曾有舉人唇角長了一顆大些的黑痣,惹得圣上不喜,找了個由頭,將青州知府貶謫到了窮鄉僻壤去做小縣令。
崔文道“妹妹放心,妹夫人沒事,只是”
遲疑了下,崔文想到瞞不住,一咬牙全說了“妹夫一行到了燕州下船,改乘馬車進京。那天下了場小雨,路滑,妹夫的馬車翻倒在了溝里。身子幸虧無甚大礙,只右邊的眼角到太陽穴處被傷了。傷口深,當時就流了不少血。去京城請最有名的大夫看過,皆稱無法祛除疤痕。”
崔素娘聽到程箴身體無恙,先松了一口氣。接著那口氣堵住了喉嚨,她急促地喘息著,痛苦捂住了胸口。
程箴若面上留疤,等于絕了仕途,至少在當今圣上當政時,他永遠沒了機會。
當今圣上年方三十五,在皇子時期曾率兵到邊疆,將來犯的南蠻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身子康健。
“妹妹”崔武一聲驚呼,上前攙扶住崔素娘進了正屋。
老張與秦嬸云朵三人驚慌失措圍了上前,幫著搬椅子,墊軟墊。
崔素娘臉色蒼白,倒在椅子里眉目緊鎖,胸脯不斷起伏,卻緊閉著眼睛,不肯醒來。
一時間,安寧的家亂成一團。
崔文最年長,在衙門做小吏多年,到底要鎮定些,一迭聲吩咐道“秦嬸將碗碟收下去,云朵去打水來,老張你看好大門妹夫不在,家中只剩婦孺幼小,你要警醒些。”
老張趕緊應了,奔到了大門口守著。秦嬸輕手輕腳收拾干凈案桌。
云朵去打了水進屋,擰了帕子替崔素娘擦拭。
崔武蹲在屋角愁眉不解,不時嘆息一聲。
崔文看得惱火,上前虛踢一腳,呵斥道“你起來,妹夫還好生生呢,你嘆什么氣”
崔武撐著膝蓋站起身,再次嘆了口氣,嘟囔道“妹夫是在,可有什么用,他的仕途唉”
崔素娘終于睜開了眼,眼淚簌簌滾落。聽到崔武的話,側過頭,用帕子捂住臉,哭得肝腸寸斷。
崔武慌了,又扎著手上前安慰崔素娘“妹妹,妹妹我嘴笨不會說話,你別聽我瞎說。就右臉頰留了一道疤,京城藏龍臥虎,說不定能找到圣手神醫,治好了妹夫的傷,就是圣上湊近看,都看不出來半點端倪”
崔素娘哭得更厲害了,傷口深,留的疤要人看不出來,得神仙下世才能治好。
崔文氣得咬牙,淬道“你閉嘴”
崔武訕訕去坐下了,雖沒再作聲,跟吃了黃連般,臉上能擠出苦水。
崔文心情也不好過,嫌棄崔文不會說話,想要勸崔素娘,又不知如何開口。
程箴不能再考進士,最好的打算,是與他們兄弟一樣,做個小吏,或者去做幕僚。
他們兄弟讀書不好,只能去做胥吏。
可那是程箴啊,年少出名,名動明州的程箴
一朝跌落,那些妒忌他才華的人,不知會如何笑話他。
崔文被崔素娘哭得鼻子發酸,眼睛很快就紅了,他抬手去拭淚,這時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程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