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做了個手勢,一眾人護送她上馬車,前往汶陽軍大營。
天氣炎熱,到了營里,伙房已經備好清涼的飲子和冰鎮過的甜瓜等物接待。
柳元娘在一旁伺候。
武安倒也沒有兜圈子,開門見山問道“夏日炎炎,暑熱重,魯郡的百姓還守在城門口嗎”
甘宗群尷尬點頭道“不分晝夜,一直未曾離去。”
武安“倒是難為他們了,倘若一直僵持,不僅他們煎熬,你汶陽軍也難熬,我說得對嗎”
甘宗群沒有吭聲。
武安平靜道“這些年朝廷腐敗,王室被楚王屠殺殆盡,已無回天乏術,你甘老將軍為朝廷戎馬一生實屬不易。
“說來也真是一場笑話,我武安乃先帝親封的嫡長公主,卻淪落至此。
“去年楚王用我威脅俞州,僥幸被小十五撿回一條性命茍且偷生,如今在這里看到你這位老將,不由得想起先帝,心中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甘宗群黯然道“世事難料,請大長公主節哀。”
武安捋了捋袖口,“當年楚王打著清君側的旗號進京屠滅東宮,把我王室子弟盡數屠殺,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現在聽說允州和杜陽揮軍討伐,風水輪流轉,卻也是他的報應。
“你甘老將軍做了朝廷數十年的悍將,對他如今的處境有何感想”
甘宗群敷衍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楚王能有今日,也是他的造化。”
武安問道“那你甘宗群的造化呢,可曾想過”
甘宗群垂首不語。
武安淡淡道“你去年就來了東州,想必也見識過東州老百姓是怎么個活法,你覺得他們的日子過得如何”
甘宗群客觀道“人人有地種,家家有余糧,極好。”
武安“如此說來,俞州的衙門算是盡心盡力的了”
甘宗群“算。”
武安的心情有些復雜,感慨道“可是我們的朝廷已經壞了,去年楚王在乾政殿上殺百官,文武官員骨氣全無,天子亦是軟弱無能,如同提線木偶般任人擺布。
“這樣的朝廷,哪里顧得上老百姓的生死
“百姓的日子難啊,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無人管他們的生死,若是遇到天災人禍,死傷無數,我梁王室的江山,確實已經垮了。”
甘宗群寬她的心道“只要天子還在,就有復起的機會。”
武安看向他,問“你這話,有幾分真假”
甘宗群嚴肅道“自然有十分。”
武安失笑,“你莫要哄我,我武安雖是一介女流,卻長了眼睛的。百官是何情形,我在京中看到過,老百姓是何情形,我流落民間也看到過。
“北燕氣數已盡,不是光靠天子就能力挽狂瀾的,它已經壞了,壞透了。”
甘宗群沉默。
武安端起碗盞抿了一口飲子,外頭的夏蟬發瘋似的鳴叫,著實嘈人。
她放下碗盞,直言不諱道“甘老將軍想必也猜到我今日因何而來。”
甘宗群應道“老臣不知。”
武安不客氣道“都是千年的狐貍,你也別在我跟前裝傻充愣,我就想問一句,什么才是你心中的道。”
甘宗群道“老臣確實不明白大長公主的意思。”
武安“你若不明白,那我便告訴你,我心中的道,曾經是潛心修行,不問俗世。可去年經歷過一些事后,才忽然明白,修道拯救不了自己。”
說罷看向他,“我很喜歡俞州,喜歡這里的老百姓安居樂業,喜歡這里四通八達,商旅往來的欣欣向榮。
“我更喜歡學堂里那些年幼的孩子,不論男女,都能開蒙受教。
“老百姓手里有田地,碗里有余糧,幼童讀書識字能奔前程,商販得衙門扶助能討營生,州里律法嚴明,公家衙門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老百姓的公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