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卻不一樣。
人和畜生最大的區別就是人會忍耐,馬餓了肚子就不走,人餓著卻能日行千里。
羊挨打了會生病,孩子挨打了卻依舊不計前嫌地愛著父母,直到有一天恍然發現,真正愛你的人是不舍得動手的。
林鳳鳴不止被他爺爺用撇繩打過一次,如果說那一次還算事出有因,那大多時候農村人打孩子是不問原因的。
暑伏的大熱天,正午十二點如果不愿意去玉米地掰玉米,要挨打;早上天不亮時割麥起晚了,也要挨打;晚間村頭放電影想去看,更要挨打。
林鳳鳴為此對農活產生了刻在骨子里的抗拒,一直到他上初中,放假時還是被逼著回老家干活,直到中招以市前十的成績考入全省第一的高中,他才結束了這段痛苦不堪的生活。
所以他從小就理解不了所謂的“鄉愁”
,更理解不了那些鄉愁詩人到底在懷念什么,那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到底好在哪里。
直到他遇見燕云。
他還記得兩人領完證沒多久,當時七十出頭的林建坤拎著他大孫子給他辦的公交卡一個人坐車到城里,就為了罵他是個讓全家被人戳脊梁骨的同性戀。
燕云原本正高興得不行,見狀火立刻就上來了,一把抓住老頭執意要回村,林鳳鳴拗不過他跟他回去了。
回去之后燕云就搬個馬扎讓林鳳鳴坐在田間的陰涼處,什么都不用干,當著全村人的面,他一個人花了一周時間干完了林鳳鳴全家的農活,并且干得又好又漂亮,整個村子說閑話的人都驚呆了。
林建坤為此滿心歡喜,面上卻還在不停和別人夸他大兒子貶低小兒子“寧安不如我們福祿一個男人像個女人一樣,不三不四的。哦,你說那個啊,那是他不知道在哪勾的小子,聽說是城里的,干活倒是利落哼,城里的怎么了,搞男人的貨色,還不是巴巴地來給我們家收麥”
正當林建坤感覺自己面子里子雙豐收時,燕云干完了所有活,然后當著全村所有人的面,拿著最后一捆麥子往林建坤面前一摔“行了,你孫子之后三十年的活我替他干完了,你個老不死的恐怕也活不到一百歲,之后再見估計就是你下葬的時候。你冒領低保的事我替你舉報到縣政府了,這點莊稼賣了就算是我們倆提前給你燒的棺材錢,不用謝。”
林建坤一口氣差點撅過去,姍姍來遲的林勇輝見狀對林鳳鳴大怒“你、你找這么個野男人回來是想氣死你爺爺嗎”
林鳳鳴正定定地看著燕云,聞言驟然被打斷了思緒,一時間有些不耐煩,于是他淡淡掃了林勇輝一眼“這不還沒死,死了算我頭上。倒是你這么孝順,他死了你陪葬嗎”
林勇輝指著林鳳鳴的鼻子氣得話都說不利落“你、你”
“哎呦,您是瞎還是聾啊。”燕云聞言冷笑一聲,一把將林鳳鳴扯到身后,抬起一腳踹飛了一旁的馬扎,那馬扎擦著林勇輝的臉飛過,砸在他身后的墻上瞬間四分五裂,“那老頭要死也是我氣死的,你他媽再給我指他一次試試”
從那天開始,林家的顏面在整個村子中蕩然無存,誰再提起林建坤,都離不開“他啊就那個在村頭顯擺半個月有人給他家白干活,最后被孫子帶回來的男人罵出屎的那個老貨”
最終他們在村里實在抬不起頭,失去面子對于林家人來說比砍頭還痛苦,為此他們自覺生存不下去了,只能羞憤難當地搬走,成了整個村子經久不衰的笑話。
林鳳鳴回憶到這里忍不住看了燕云一眼,卻發現對方恰巧也在看他。
燕云見林鳳鳴看過來,忍不住挑了挑眉道“想什么呢看我的眼神這么不對。”
林鳳鳴直言不諱“想某人最讓我心動的時候。”
林鳳鳴在其他方面無比直白,但如此直截了當地說出“心動”這種詞,還是平生以來頭一遭。
燕云猝不及防地聽愣了,回過神后感覺自己僅為了人一句“心動”就兵荒馬亂到這個程度,實在有些丟人,于是故作隨意地反問道“什么時候”
觀眾們聞言也支起了耳朵,正當所有人都以為林鳳鳴會再說出什么往事時,他卻在看了燕云三秒后開口道“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