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秦翎搖了搖頭,他原本以為絕食而亡肯定十分慘烈,沒想到真的不餓。原來人只要一心求死,就不會死不成。
“您嘗嘗,這不一樣。”元墨將飯菜放在書案上,“是大少奶奶給您做的。”
秦翎的腦袋稍稍抬起一些來,盲了的眼睛看向那邊。“她她又去廚房了張開有沒有難為她”
“張開昨夜回家奔喪去了,他不在。這都是少奶奶親手給您做的,要我說,她心里有您,她就是口冷心熱罷了,說話總是惹您發怒,可見不得您受苦啊,她心軟。”元墨趕快推著輪子椅過去,“您嘗嘗。”
雖然看不見,可秦翎還是聞見了香味,想來是十分清淡的飯菜。“我不吃,都賞你們了。”
“少爺”元墨犯了難。
“別為了我難受,咳咳。”秦翎已經心里有數,“我這個身子撐不了幾天,最多三四日,到時候我就真正解脫了,干干凈凈地走。”
“可這些都是少奶奶親手做的啊。”元墨又想哭了。
秦翎還是搖了搖頭“以后別讓她再做,白費力氣罷了,我只想求個解脫。這些年真是太累太苦,我不想重頭再來。”
“您解脫了,我和少奶奶怎么辦”元墨是拼了命地想,一時間口不擇言,“少奶奶那么好,您怎么忍心她守寡說句心里話,大家伙都知道她是咱們秦家買來的,真寡了,秦家不一定留她,必要趕出去呢。您才是她往后的路。”
放在平日,“守寡”這詞絕對是大忌諱,元墨從不敢想少爺離世。可眼瞧著他的身子一日一日變壞,想來那一天也不遠了。
“守寡”秦翎沉默許久,久到再也不開口似的,“我寫過休書,她不必為了我守寡戴孝。她現在走,我給她置辦的東西也能一起帶走,保她往后衣食無憂,若等我死了再走,沒有我發話,那些東西恐怕就要留下了。況且如今我這樣子,她和嫁一個死人有什么分別咳我曾想過,若我沒病沒災,不管娶了誰家的女兒,必定要護她周全,凡事都擋在她的前頭,做一對琴瑟調和、相濡以沫的夫妻可我沒有法子好起來。飯菜都撤了吧,你和小翠吃,別為了我難受。”
元墨猛地擦了一把眼睛,強笑著說“這菜做得可漂亮了,您吃完
一定會好起來,少奶奶說過,沒準兒你吃完了還能復明呢,我給您講講這菜什么樣”
木托盤里的小盅冒著熱氣,元墨認真至極“這一碗是蝴蝶燕窩,蛋泡燜熟做的蝴蝶,竹簽子一點一點挑出的形狀,看著又嫩又滑。下面是冰糖燕窩,吃了潤肺養生。另外一道是金魚蛋餃,蛋皮裹著的是豬肉餡兒,這湯沒用老母雞,用火腿吊的,乍一眼簡直就是水里游著的小魚,活靈活現。”
秦翎原本不理會,可經過元墨這樣一說,那畫面仿佛就在眼前,他又能看見了。
“她親手做的這些”不知不覺間,秦翎沒有落點的目光落到了書案上。
“是,親手做的就是挑燕窩這事我有插手,少奶奶一個人操勞,真忙不過來,那口大鍋她一只手拎得動,天生神力。”元墨趕緊將蝴蝶燕窩羹捧過去,“您嘗嘗,少奶奶還說,您吃著喜歡她還做。”
“這話必然不是她說的,她要說,也是罵若是我糟蹋她的糧食和心意就回來收拾我。”秦翎一不小心就笑了,眉眼一動,露出一個求死之人臉上絕對看不著的笑,分明對世間還有眷戀,“咳咳想必也不會好吃,畢竟她那樣兇。”
這話就是要吃了,元墨端著再近近。“嘗一口吧,說不定好吃呢。”
“那看在她親手下廚的緣故,我隨意嘗嘗。”秦翎伸出手,接了元墨塞過來的小勺。他這些年只吃藥,舌頭都苦壞了,吃飯也就是進一些無味的藥膳和補品。后廚掌勺的柳媽媽盡心盡力,但他從未聽過什么蝴蝶燕窩、金魚蛋餃,跟別說入口。
香軟的蛋泡滑入口中,溫溫的,舌頭一碰它就碎掉了,潤著冰糖的清甜。還沒等反應過來,燕窩也滑入喉嚨,甜味刺激食欲,秦翎竟然聽到肚子咕嘰了一聲。
想不到,他竟然也有這一天,不躲著吃藥了,還可以吃一口佳肴。
“您再嘗嘗蛋餃。”元墨笑了,哄著,“給您嘗個小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