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景象讓元墨想起了從前村子里的墳頭。
唯一慶幸的就是地面還濕著,清水無形中成了一道阻隔,那頭就是數不盡的泥螺。它們堆積在水的邊緣,一層疊著一層,只等著地上的積水蒸發就要往屋里爬了。
不行,必須出去打水,多多得打。元墨拎起空了木桶正要出院,忽然腳下一頓,生了根一樣呆在臺階上。院外不知道何時來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大少奶奶鐘言。
“元墨,把地擦干,讓我進去啊。”門外的少奶奶笑著,頭上戴著一朵粉色的薔薇。
“你滾”元墨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將木桶僅剩的那
點水潑了出去。他再次退回房內,將門窗緊緊地鎖上,現在已經快更了,可地上的水遲早會干。等到水一干,少爺的第二魄就保不住了。
少奶奶啊,您可千萬千萬要快一些。元墨走到香爐的正前,焦急萬分地拜了又拜。
更時分的秦宅十分安靜,特別是冰窖后頭。
鐘言站在通往壽材院的走道入口,面前是一扇普通的木門。
一更人休,二更點燭,更鬼飄蕩,四更賊上門,眼下的時辰到了。
厚重的木門刷了漆,但挨著冰窖,漆面上頭起了一層的水霧。肩膀以上的風是溫良的,腰部以下的風是徹骨冰冷,越往下越寒。貼著地面那層更像踩著一層冰,沾滿鮮血的繡花鞋底已經沒了熱度。
鐘言將手放在了門上,用足全力將它一推。
伴隨著門開的動靜,一陣冒著白氣的風打在了鐘言的面部。眼前的直道最底端就是放棺木的地方,眼下卻如同要進入另外一個境界。天是黑的,地的磚石也是黑的,仿佛一碗漆黑的墨汁劈頭蓋臉地倒下來,給走道和墻壁染污。
走道的正中站著一位背對他的人,或者那不算是人,因為祂足足比普通人高出五六倍。祂雙腿極細,應當是膝蓋的地方明顯凸起,然后又猛地凹了進去。兩條手臂幾乎垂到了地面,每次往前走動一步都會前后擺動,時不時撞上那一對巨大的膝蓋。漆白的皮膚上全是朱砂寫成的道文,可是又仿佛毫無用處。
這便是殃神,一般人看不到祂。
鐘言一步邁了進去,正在直道內來回徘徊的殃神忽然轉了過來。祂的臉上被一團烏黑的氣籠罩,看不出什么真面目。
“我來和你換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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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言看著殃神,用商量的口吻,“殃人作怪,你本不該在此出現,給我拿著這兩人的魂魄速速離開。”
巨大的殃神用一只手拽起郎中的身軀,男人和女人的哭叫聲同時出現,逐漸升空,緊接著有什么東西墜落下來,宛如淅淅瀝瀝的小雨,血水一點一滴地掉在地面上,鐘言再次抬頭,只見殃神正用那兩只利爪一般的大手擰著那身軀,竟活活地榨出了血。
血越滴越多,如同一場雨越下越大。而擰動難免弄出傷口,一些碎肉塊兒最先掉了下來。由于是被擰碎的,傷口的邊緣參差不齊,像被野獸啃咬,而這只是最表層的皮膚,遠遠沒有傷到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