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曜比劃著當時那場面,“那些織機,還有修機器的匠人,幾乎是被世族請著回家當供奉,那次之后,整個司州,多了二十多個織坊,斛律氏族這一年賺的錢,比五年來都多,他們已經聯合了奚人部、還有高車十族,準備收購漠北的羊毛,供應洛陽。”
他還講起了如今羊毛也是分等級的,越是苦寒之地的羊毛,毛越細長,紡出的布柔軟保暖,他們這些靠近長城的塞外部,那些羊毛都只能紡成粗線,用來織衣,雖然也能賺錢,卻遠不如細羊毛。
斛律家已經準備去吐谷渾部購買那里細毛羊,吐谷渾部居于河西走廊之南的河湟谷地一帶,那里是真的偏遠寒冷。
另外,柔然部也看到了機會,已經去西域的天山、阿爾泰一帶找更好的羊種了。
這些北方酋長們,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他們的部族的命運,可能因此這小小的織機而改變,以前,他們的牛羊是宰殺的,只能用馬奶、羊奶,平時收集草籽,種些靡子過冬,而羊毛這種以前不被重視只是用來做氈毯的東西,卻能換來茶葉和糧食,這代表著他們能養育更多的人口,壯大自己的部族。
“斛律大那瑰就是因此想和我結拜,”崔曜忍不住笑道,“他想以此,換得他們船隊在白溝一帶的羊毛承包權限,我自是不能答應。”
蕭君澤也笑了起來“如此甚好,至少,有了利益糾紛,將來草原上的爭端,咱們便也能說得上話了。”
“只是”崔曜說到這,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蕭君澤點頭。
“只是,河北世族已經開始在運河沿岸設卡,他們設立洗毛、梳毛的工坊,強行要求過路船支,在他們的工坊洗好了,才能送到洛陽,”崔曜小聲道,“如果草原商隊走陸路,運到洛陽后,價格又會貴上不少。”
運河雖然是逆流,但運送成本卻是馬車的五十分之一不到,若算上從洛陽運貨回幽州的錢,就差得更遠了。
這其中的巨大利益,怎么能不讓河北世族眼紅。
蕭君澤想了數息,笑道“不必擔心,隨他們去吧,咱們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崔曜目露疑惑,請教道“可是山長,若如此,咱們不是白折騰這么久么”
蕭君澤微笑道“修運河時,我便想到了這一點。阿曜,人的利益,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咱們能做的,就是給他們看看,有些路上,可以得到什么,到時,他們就知道,該怎么選,再說了,陛下是明君,他知道該怎么做。”
崔曜頓時心悅誠服,是他關心則亂了,自己都能
看清楚的事情,
陛下怎么會不知道呢
蕭君澤看他一臉明白了的表情,
卻沒有過多解釋。
元宏能管一時,卻管不了一世,只有等真正盤根錯節的漢人門閥開始吸取北魏的血液,壓迫日深時,才會激起黎民的反抗。
工業在沒有控制地發展時,會如黑洞一般,吸盡每個參與者的血液,無分年齡,無分老幼。
那無數次反抗,便是用血與火鑄就,否則,在能有美好生活的時代,誰陪你去灑熱血
而襄陽,他治下的雍州,就是給天下的打樣,真正的發展,應該是個什么樣子。
只有親眼所見,好的世道該是什么樣子,才會把讓人反思、反抗的速度提前。
元宵節,上元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