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風雪初停,月明星稀。
一盞孤燈在閣樓上搖曳,散發著溫柔的光芒,遠在千米之外,依然清晰可見。
賀歡吹亮了火折子,在手鏡面前對鏡再照了照,發現鏡中人額頭一點亂發,眉頭有不少汗水,是一副匆忙急奔過來的樣子,非常滿意,于是蓋滅了火折子,又裹緊了阿蕭送他的斗篷,這才踏入了刺史府。
才一推門,門上就有樹枝掉了下來,賀歡可以避開,但他卻沒有躲,而是伸手接住,禮貌地放在一邊。
又走到長廊時,長廊有木板松動,才剛踩上,便險些將他絆倒,不過賀歡小時候遇到這些飛來橫貨可多了,早已養成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十分謹慎的性子,些許麻煩,并不被他看在眼中。
相反,他還主動告訴引路的總管“這些可得早點修繕,別傷到阿蕭才是。”
提燈的青蚨冷哼一聲“這當然不用你說,快去吧,早去早回,別讓他太累。”
賀歡微笑應是,快步前去,他早就熟悉地形,知道該怎么走,根本不用引路。
青蚨看著地方的那些小把戲,反而有些無奈地坐在長廊上,嘆息了一口氣。
這個狗子太沉得住氣了,他想殺殺對方的威風,但反而顯得自己蹩腳又小心眼,這真是讓人難受。
觀察了幾日,這小子品性似乎好像也沒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不不不,不能放松警惕,這小子又能勾引又能偽裝,將來必是個能為禍一方的,可得小心一點。
哼,再殷勤又能如何,主上遲早就走的,等分開久了,情分自然就淺了,到時我為主上廣選后宮,必不能讓這小子獨占了恩寵
賀歡進屋時,便感覺到屋中暖和的溫度,但卻沒有一般碳屋里的干燥的,反而有些濕潤之意。
于是轉頭便看到桌案邊的一個小小銀壺在微弱的炭火下輕輕地咕嚕著,冒著許多縷縷白煙。
唯一讓他心里有些異樣的,是魏大夫依然像昨天那樣,坐在窗邊,還抬頭對他莞爾一笑,便繼續低頭,揉搓著手上的藥丸。
“來了”蕭君澤從桌案邊微笑著抬頭,他眉眼慵懶,抬眸的一眸,仿佛能將人魂魄盡數勾去,“坐。”
賀歡耳根一紅,感覺幾日不見,阿蕭似乎變得更美了,讓他心神更易動搖,深吸一口氣后,他恭敬地坐在阿蕭面前,遞上了今天的作業,將自己的心神轉移開去“我想了許多,你說想要改變朝廷的官制,我都覺得,不太可能。”
蕭君澤歪了歪頭“哦,為什么呢”
“因為,你不是孝文皇帝,”賀歡把白天想了很久的答案說出來,“得不到鮮卑宗室的支持,而你不想要太多官吏,這也是與世家大族的利益相悖,漢人世族,不會幫你。”
“那,你覺得,誰會幫我們呢”蕭君澤微笑著問道。
“我覺得,襄陽城的百姓會幫我們,但洛陽城的卻不一定會,”賀歡遲疑道,“百姓
們已經習慣了被宗族的統治,習慣了靠家族協力共渡難關,他們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一兩句話,他們不敢去嘗試你的設想,他們畏懼改變。”
蕭君澤很滿意“那你覺得,要怎么才能讓他們改變呢”
賀歡平靜道“改變不了,阿蕭,你不要將百姓想像得太美好,他們天然就會聚集,會結派,會欺負那些弱小少數的人,獲得別人的土地、錢財,甚至是奴隸。這不是錯誤,而是大家都在團結時,不團結的人,就會生活不下去。”
頓了一下,他繼續道“越是窮苦的百姓,他們能獲得收益的機會太少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能再得到,所以,他們會為了一口水井、一方漚麻的池子、一棵果樹打生打死,因為這就是他們從小學來的生活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