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壓抑黑暗的十八年被謝停云毫不留戀地拋棄,他被謝婉溫柔而毫無保留地愛了數十年,重新長出了嶄新的血肉和脊骨,能獨擋一方,沉靜疏離,君子如玉。
在這里,謝停云有愛他的娘親,有愛他的師父,有聽話又調皮的師弟,有可愛又黏人的本命劍,有一點也不威嚴,搶著不讓道靈丟掉喜糖的師叔們。
謝停云再也不用忍受毫無理由的毆打和謾罵,他成了如今站在這里,會笑、會無奈、會嗔怒、會快樂的,寧沉愛的那個謝停云。
天南落寞地看著寧沉眼眸緊閉微顫的樣子,有些難過。
明燭還是滿身天譴詛咒的模樣。不盡淵中的怨鬼受到天譴的指引,并未因為不盡淵的威壓而沉睡,始終環繞在明燭的周身,啃噬撕扯他的神魂,永遠不得善終。
因為天譴加身,所以明燭也有幸不受不盡淵的影響而沉睡。
他將會一直保持清醒,感受著無時無刻加諸神魂之上的噬咬之痛和貫穿之痛,就靠著這個方式一點點消弭著怨靈千年來的怨氣,直到所有死在明燭手中的怨靈執念消散,天譴才會消失,他才能開始他那幾千世的輪回畜牲道。
天南手背上也有一小片天譴。
他怎么說都是受益者,因而從明燭身上引渡天譴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意外地沒受阻礙。
然而就連手背上這么一點,明燭都嫌多,皺眉壓著他要渡
回來。
天南愣是沒肯。
幸好這點強度的怨靈噬咬天南還能承受,不至于當場灰飛煙滅。
有了天譴,天南也能同明燭一起去投畜牲道了。
這本來就是他應該和明燭一起承擔的。
明燭看了一眼寧沉眉間亮起的魔紋,抬手輕輕點在了上面。
那道魔紋是明燭嘗試著把寧沉識海內的怨氣引渡出來時,寧沉眉間自己顯出來的。
天南緊張地問道“真的清除得差不多了他是我的恩人,你別再偷偷下黑手殺他了,聽到沒有臭狐貍”
“聽見了,你都說吾多少次了。”明燭確認寧沉識海和經脈內再沒有一絲怨靈怨氣之后,這才收回手,“人族圣子不是想要魔心來著,這具身體尚還保有生機,魔心還在跳動,也不知道他們還要不要。”
天南擔憂地說道“應該是要的吧幸好魔尊神秘高深,連身體都有一模一樣的兩具,他們兩人才不至于生別離。”
說到這里,天南又想到了明燭做的事,氣惱地離遠了一點,悶聲悶氣道“都怪你。”
“”
明燭看著那道輕靈又難過的魂靈背影,沉默半晌,啞聲說道“抱歉。吾確實做錯了。你們本就不應當原諒吾。”
他殺的每一條命都是天南素未謀面的同族。
他愛天南,卻因為偏執和仇恨用錯了方式,總是讓天南難過和隔應。
天南從來對他沒有說過愛,想來是恨他的。
明燭知道這是他應得的。
天南被天譴折磨之后還要隨他投入幾千世的畜牲輪回道,以天南的神魂強度,挺過天譴都已經是萬幸了,走完這么多世的畜牲道,還能有命在
只可能原地魂飛魄散。
明燭只想自己償還因果,本來把天南托給正道的人帶出去,便完美了。
天南這樣單純的人,出去之后不必背負仇恨和痛苦,只要奈何橋一過,前塵往事種種隨風散。
多好。
這些本來就不應該天南來承擔。
可天南還是下來了。
明燭如今連看天南一眼都極為滿足,更不用說看著天南如今依舊安安穩穩地他面前活蹦亂跳。
明燭自覺已經夠幸運了。
天南便這樣恨著吧。
只要他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