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憫出院那天下了一場小雨。
季旸提前幾天就出院了,他上午去公司,中午來接的她。
她最近懶懶的不想動,季旸進了病房,她還在沙發上躺著,護工給她收拾了屋子,東西打包好直接送回了家,只剩下她留著。
她其實自己回去也行,但季旸說來接她,她就不想自己回去了。
最近想和他待在一起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她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爺爺說,相愛的瞬間就像焰火一樣絢爛,但失去愛的時候,要面對的,就是煙花燃燒過后,那一地的狼藉。
爺爺失去奶奶后,變得很消沉,人生中很難得會有那么刻骨銘心的人出現,所以才會長久沒有辦法走出來。
梁思憫大概還是受了點影響,她挺不喜歡沉溺在某件事某個人當中的。
爺爺沉湎于往事固然讓人心疼,可到底還是讓她不能理解,她覺得奶奶如果還活著,大概也不想他變成這樣。
但人一生很難保持絕對的冷靜,誰又能說誰的選擇是絕對正確的呢
遵從自己的內心,去做沒有意義的事,去迎接傷害和悲痛,或許也是一種體驗。
可能是車禍讓她心態發生了一點變化,她開始思考,如果今天是最后一天,她會不會遺憾沒有多和他說句話,多告訴他一句,我其實很愛你呢
她想是會的。
雖然她并不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可她最近還是會做噩夢,不是夢見她死了,就是夢見他去世,她經常哭著從夢里醒過來,她發現自己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那種還沒好好相愛就離別的遺憾。
季旸進來的時候她正在看新聞,明達高層整體變動巨大,季旸的三叔一審判決已經下來,涉嫌職務侵占,三年。
四叔的案子還在偵破階段,徐新越脫離危險后就被帶走了,攜帶炸藥,跟蹤謀殺,綁架,還有之前協助策劃車禍數罪并罰,估計到時候會被重判。
胡檐月因為和徐新越交往過密被多次叫去問話,她解除嫌疑后,同她一起來出差的助理告訴她,明達再次拒絕了合作,其他兩家也始終沒有消息,只有美林態度模棱兩可,雖然看似還有談的余地,但差不多也算委婉拒絕了,即便最后談下來,可能也會讓利很多。
南城那邊兩個項目在催款,賬面上流動資金只有幾十萬,銀行突然開始拒絕他們的貸款。
一夕之間,她好像又陷入了困境。
她去醫院看望梁思憫,人就在病房外,她以為梁思憫會繼續拒絕見她,但這次卻讓她進去了。
那時梁思憫還在一附院,雙人病房簡陋,但里面好幾個護工,負責照看她和季旸。
她這人愛動,躺著實在難受,季旸陪她下西洋棋。
她手撐著腦袋,百無聊賴趴在小桌板上,看到她進來,只是略略抬了下眼皮,說“你公司的事我聽說了,但不是我做的,我沒心情給你使絆子,資助你的事我真的后悔過,但后來我想
明白了,我資助你的初衷是看到你一個女孩子被困在泥潭里比大多數男生更堅韌更有野心和能力,卻比他們更難走出來,我想你能走出來,后來我的初衷也實現了。至于你見過天地后到底選擇成為怎么樣的人,并不是我能左右的,人都是會變的,我不可能要求所有事一直向好的方向發展,所以這件事我釋懷了,放過自己了。停止資助后我一直把你當很好的朋友,我對你也仁至義盡,自認為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當初你出事,我沒有第一時間幫忙,或許你很難過,但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不是阿拉丁神燈,不是你心想事成的籌碼,胡檐月,以后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我不恨你了,但也永遠不會原諒你,往后你出任何事,都跟我沒有關系,也不用再來找我。”
她一口氣說完,攏了攏被子,終于抬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沒有厭惡,但也再沒有從前看她時候的溫和,她說“慢走,不送。”
她其實真的只是來看她,但最后連為自己辯解都失去了力氣,她點點頭,放下自己帶來的水果,然后說了句“你沒事就好,再見。”
她離開的時候,又碰到來找季旸的林逸舟,她問林逸舟“那個女孩兒,怎么樣了”
“云小姐嗎”林逸舟挑了挑眉,“挺好的。”
據說徐新越已經完全失控了,最后那段路,他根本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那個拐彎處很窄,高速沖出去幾乎百分百會被慣性甩進湖里。
如果不是梁思憫在拐彎的時候堵住了他的車,并且逼停他,可能徐新越和那個女孩都活不下來。
她一向這樣,活得熱烈肆意,既張揚傲慢又悲憫仁慈,因為太好,卻讓人生恨。
她對待保姆的女兒,都能這么好。
胡檐月突然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倒也不是嫉妒或者遺憾,她只是突然覺得,對于梁思憫來說,她做每件事都是發自內心,所以過得灑脫,而她自己總是瞻前顧后,總是顧慮重重,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總是琢磨來琢磨去,她曾經無比介意梁思憫的家境,總覺得不公平,總是自怨自艾。
她甚至懷疑過,她出事的時候,梁思憫一直沒回郵件,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覺得她累贅了討厭她。